去或不去,湘琴陷入沉思。
慧慧幾次欲言又止,終只是默默吃茶。吃光一盞,又倒一盞,再慢慢吃。直至壺中茶盡。
“要不還是別去了?”總算開口。
湘琴看了慧慧一眼,微微一笑,臉色柔和又溫暖。終于下定決心,放下茶盞,起身。
“還是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寶寶?”
這曾是慧慧的口頭禪。
記得每次說完,倆人都會默契擊掌。憑著勇氣與堅持,她們才在各自領域有所成績。
湘琴伸出一掌,懸在空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靜得能聽見二人的呼吸。
慧慧收回欲出的手,笑笑,“算了,等你回來,補上?!?/p>
湘琴臨出門時,慧慧再次說:“要不,等阿順回來,陪你去吧?!?/p>
“不了,要是雨停了,再想采,就不知等到什么時候了?!毕媲贀u搖手,走進漸稀的雨中。
慧慧心事重重地掩上門,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山上,香入水初制所。
嬢嬢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了頗為滿意的汽鍋雞。除了汽鍋雞,還有不少當地特色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專等湘琴三人回來。
眼見菜快涼了,嬢嬢再次生氣問兒子:“湘老師真的說過回來吃?”
兒子急的差點指天發誓,“說過,說過。你都問多少遍了?!?/p>
窗外,夕陽斜照在山梁上,映出一片火紅的光亮;蜿蜒的山路,經春風一吹,露出了一層干皮;道邊的春草輕輕一搖,抖落一身的水滴。
山間風景,美如圖畫。妙手丹青,難以繪出。
盧余從圖畫中走來。身后,跟著洛峰。
“盧哥,你傷還沒好。這么急著趕路,不要命了嗎?”
洛峰攙住捂心口喘粗氣的盧余,很是擔憂的樣子。
盧余的傷在心口處,距離心臟僅一寸。
昏迷數日,今晨總算醒來。醫生說,他是撿回了一條命。
可一醒來,盧余看過手機后,不顧勸說,非要立即來茶山。這片茶山,需要引路人。
隊長拗不過,經醫生同意,讓洛峰送盧余來。
洛峰想都沒想,就立即同意了。
鐵漢柔情,是洛峰曾想成為的樣子。經過這一遭生死,他佩服盧余,由衷地。
一路行來,平平安安。仿佛多日的危險,不曾存在過,辛苦總算沒白費。
就在前日,他們護林隊協助武警,鉆山穿林,日夜輪班蹲點后,總算逮住了賊人,還綠水青山一片安寧。
風吹樹搖,雨滴晶瑩,滿眼蔥郁。綠樹青山,春陽夕照,煞是可愛。
“不行,我想見她,我得見她?!?/p>
盧余一字一頓,卻又堅定無比。劫后重生,他知道該珍視什么。
下意識地握緊手機。微信里,有香芹的199條微信,是她各種情緒的表達。要不盡快解釋清楚,他怕會失去她,永遠的。
駐足在大門口,門頭匾額上書“香入水”。
“就是這兒了?!甭宸逅砷_攙扶的手,前去敲門。
開門的是制茶師傅,姓左,早先專攻綠茶,是泰山北斗級技師。成就已成,便想新開一片天地。后受女兒女婿影響,舍去繁華,背井離鄉,來到這里。不過三五年,就成為了香入水的唯一制茶人。
“小洛來了?這位是……?”
“左叔好。多日不見,您是越發精神了!他是……”
盧余已上前來,做自我介紹:“左叔好!我叫盧余。盧俊義的盧,家有余慶的余?!?/p>
左師傅聞言,明顯激動起來,“是你啊,多謝你,救我女婿一命?!?/p>
盧余疑惑,“你女婿?”
左師傅指指門頭的匾額,“香入水的創始人,何羽之啊。聞名不如見面,我真該好好感謝你?!?/p>
盧余想起來了。
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他駐軍在這兒,拉練時,機緣巧合,救過跌落山崖的何羽之。
“羽之已經謝過我了,送了我一提香入水。我又轉送給我未婚妻,她可喜歡了?!?/p>
見左師傅迷惑,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盧余笑著坦誠,“湘琴,我未婚妻?!?/p>
左師傅恍然,憨憨地笑起來,“這真是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快請進吧?!?/p>
說著,就要來拉扯盧余的胳膊。
洛峰忙攔在前面,“左叔,盧哥受了傷,不敢扯哈?!?/p>
盧余主動遞上胳膊,笑說:“無礙。”
進入飯廳,又是一番介紹。
謙讓過后,盧余被安排在最尊位置,洛峰在左,左叔在右,嬢嬢挨著左叔……
“真是不巧,湘老師去采彌青了。按說,也該回來了。”嬢嬢遺憾地說。
采彌青,盧余已經知道了,心暖得不行。他面對這樣的熱情好客,想象著湘琴所在的光景,就有些挪不動腳了。
“先吃吧。等湘老師回來,我再做給她?!北R余自信可以復制得一模一樣,笑著說。
舉筷,就餐,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天色越來越暗。
慧慧回來了,見到盧余,不由得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
盧余站起來,急切地看向后面。除了阿順,再沒別人。
“我家湘琴呢?”他問,失望,又凝重。
慧慧沉住心,笑說:“好意思問我?說消失就消失,說出現就出現,不是你盧先生的作風嗎?”
洛峰忙解釋,“盧哥是不得已?!?/p>
慧慧認出洛峰,“不得已?好個不得已。想當初,是誰偷走了她的心,又傷了她的心?好一個青梅竹馬!如今,前任現任一齊出現,稱兄道弟,好不親熱。告訴你們,琴知道你們要來,故意躲出去了?!?/p>
句句帶刺。盧余心痛,沉沉而問:“當真?”
慧慧不屑哂笑,“當然。你知道,我倆無話不談。她的行蹤,她的心事,從來不瞞我。盧先生,你消失的這段日子,琴的眼淚都快流干了。她對你失望透了,早死了心。還有你,洛先生,照顧個病人,都差點把人渴死。這也算愛?算了吧,你倆該干嘛干嘛去,別在這里礙琴的眼……”
滔滔不絕,專揀扎人心窩子的話說。
盧余跟洛峰,各自沉默起來。
阿順忍無可忍,大呵一聲:“夠了!”
慧慧愣住了,眼淚撲簌簌落下。
“你吼我?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郝戈是,你也是,你們都是!”
急憤加上愧疚,慧慧開始口不擇言。
一通胡鬧,攪得所有人都不好受。
豐盛的晚宴,開始食不甘味,最終草草收場。
慧慧去了阿順屋里,蒙頭大哭。
一遍遍默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想要事業,又想要愛情,還想要友誼……
想要的太多,終于受到了懲罰么?
阿順不再顧忌,躺在她身邊,“你要后悔,還來得及?!?/p>
慧慧只是哭。
阿順無奈嘆氣,“我問過洛哥,他說,盧哥是真的不得已。他救了隊長的命,昏睡了九天九夜,今早才醒過來。一醒來,就連命也不顧,就來找琴姐了。你說你,一通無名火,發得值不值?”
這么隱秘而危險的消息,阿順是今日才知,覺得自己真是混蛋,不能保護愛護自己的隊長。
慧慧嗚嗚咽咽,“我就是看不過嘛。何菲說,我不用做別的,只要告訴琴彌青生長的地方,就給我的花圃投資。你知道,她背后有大財團支持,資金雄厚得很。再說了,何菲也是好意,只是想討好琴,得到香入水。盧余也該受受折磨,嘗嘗煎熬的滋味?!?/p>
阿順沉默好一會兒,“你呀,就是想得太簡單了。我看,還是把這事告訴洛哥吧。以防萬一……”
慧慧不再阻攔,其實,在湘琴決定要去的時候,她就已經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