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玕逐漸放下對弘晳的厭惡,坐下來聽弘晳談?wù)撈鹱约号c纖裊的事情。瑯玕聽得如癡如醉,弘晳問:
“你相信前世嗎?”
“皇上曾經(jīng)讓王爺賜死主子,后來王爺后悔了,而主子已經(jīng)油盡燈枯。那時(shí)候王爺找來一位仙人一樣的公子,我瞧見他就像是云霧中竹林里面的隱士一般。當(dāng)時(shí)我們都被叫出去,我聽見他們說了些什么,隱約聽見了那人說,主子曾經(jīng)是天上的愁梅仙子。”
“這是真的。”弘晳拿出封煞鏡,“我不曾給旁人看過,你瞧。”
瑯玕見鏡子里面照不出自己,卻見里面有一個(gè)滿是陰氣的女鬼,竟與纖裊長一般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
“給你說太多便是泄露天機(jī),我只能告訴你,若是你家主子積攢怨氣,就會(huì)變成這般模樣。”弘晳道,“告訴你,也是我相信你。”
“我信你。我跟著主子這么多年,既然她念著你,一定是有原因的。”瑯玕道,“她從小就在十四王爺身邊長大,十四福晉對她根本不是真心實(shí)意,她一直都知道,卻總是裝作乖巧懂事。她從小就沒人愛她。后來回到噶哈里,家里老夫人雖然疼愛她,然而老爺因?yàn)橛辛诵職g便冷落了老夫人和大爺大格格。她只有兄長和額涅的愛,她萬分珍惜,然而卻被迫嫁給了和親王。她對和親王要敬,甚至她一直都不知道愛不愛他。她對王爺好,別人看來是恩愛,我卻知道,她心里苦。她只能討好王爺,做天下女人都要做的事情。她難得愛上了你,然而……這樁孽緣啊!”
“姑娘,你愿意,當(dāng)我們之間的紅娘嗎?”弘晳問。
“……”瑯玕思索,“我愿意。只是,如今你能給她什么?你什么都沒有了。我希望她可以解脫,你若愛她,可否帶她離開這個(gè)地方?她不喜歡這種地方。”
“我也想,可是她不一定想。”弘晳道,“她對弘晝的依戀,就像花兒依戀陽光一樣。花兒離不開陽光,帶她離開,不是我做不到,而是她,是否可以做到?你回去吧,這么晚了,你不回去,她也該擔(dān)心了。你也不必告訴她今夜之事,說了,倒讓她徒增傷心了。”
“這些銀子你拿好,可以打點(diǎn)這里的人,你也可以吃好一點(diǎn)兒。”瑯玕道,“我先走了,以后主子一定還會(huì)讓我來的。”
外面還在下雨,正好掩人耳目,只是房間里面在漏雨,瑯玕看到也是于心不忍。但還是按照原來的路線,悄悄離開了景山東果園。瑯玕在外面避雨,次日巳時(shí),終于回到王府。
“怎么樣了?”纖裊擔(dān)憂。
“奴才把東西都送過去了。”瑯玕道。
“快換衣服,別受涼了。”纖裊忙拉著瑯玕,“衣服都臟了。”
“奴才見他模樣,實(shí)在可憐。”瑯玕道,“房子里在漏雨,他餓了好幾天了,里面十分昏暗,地上都是水洼。”
“真的?”纖裊的心懸得更高了,“以后你還要多幫我去看看他。”
“主子,您想留在王府嗎?”瑯玕問。
纖裊看看四周,搖搖頭:
“我一直都不喜歡這個(gè)地方。如今玲瓏嫁人了,我看得出來,她不高興。我身邊只有你一個(gè),可是你不嫁人實(shí)在委屈了你。我只能一輩子困在這個(gè)地方,永遠(yuǎn),一輩子。”
“主子,你想離開嗎?”瑯玕問,“昨兒我見了他,他留我說了幾句話……”
“我不是說過別跟他說話嗎?”纖裊又問,“他說什么了?”
“他說,一切都是誤會(huì)。”瑯玕道,“主子,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跟他離開?”
“兩情相悅……誤會(huì)……”纖裊流淚,“怎么可能是誤會(huì)?你別被他騙了!”
“主子,我相信我的直覺,他都那樣了,是不是誤會(huì)他撒謊也沒用了。”瑯玕安慰,“他說,只要您愿意,你們就可以離開。您跟著他,才會(huì)幸福。”
“跟著他?他自己出得去嗎?”纖裊冷笑,“給我幸福,他能給我什么?他什么都沒有了,權(quán)勢,地位,他都沒有,他憑什么帶我走?”
“主子,我相信他可以。”瑯玕溫柔道,“王府不過是一個(gè)鳥籠,您要追求您愛的。”
“我做不到……”纖裊在她懷里哭了,“我一輩子只能困在這里!一切都回不去了……瑯玕,我好討厭我自己,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我對不起王爺,也對不起他……我來到這里就是一種錯(cuò)誤,我不該嫁進(jìn)來……后悔是沒有用了,沒有用了……早知道,在雍正七年,我就不應(yīng)該來選秀。當(dāng)年,我若是沒有嫁給王爺……我不會(huì)卷入到皇家,或許遇見一個(gè)真正的如意郎君……這樁孽緣啊!瑯玕,瑯玕,瑯……玕……”
忽然纖裊尖叫起來,聲音也微弱下去,竟哭暈過去,慌得瑯玕就要去叫人。弘晝正在上朝,故沒讓人去。崔奇哲連忙來與纖裊診治,雪瓔也在一旁幫忙。雖然只是小問題,但是雪瓔還是留下來照顧。
“回來之后,主子一直不高興。”瑯玕嘆氣,“這一次直接哭暈了過去。”
“既然如此,你們有沒有想法子讓她高興?”雪瓔問,“前陣子不是已經(jīng)好些了嗎?怎么又這樣了?”
“不知道。”瑯玕搖搖頭,“多虧您來照顧,也許她能快點(diǎn)兒醒來。”
“照顧嫡福晉也是我應(yīng)該的。”雪瓔笑道,“她是妻,我是妾,這是我的本分。”
“主子她不屬于王府,她屬于草原。”瑯玕道,“噶哈里有一望無際的草原,在松花江上游,可以去采真的珍珠,可以騎著馬兒去追逐海東青,而不是在這里守著空閨獨(dú)自流淚。”
“王爺對嫡福晉這樣好,我不理解,為什么嫡福晉還是不喜歡這里?”雪瓔試探問。
“你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我們主子出身高貴,不嫁到這里來也可以嫁一個(gè)好人家,反而到了這里受罪。我們噶哈里有好多巴圖魯都喜歡我們主子,憑什么嫁給王爺!哪怕王爺給了她一紙休書,她還是可以找一個(gè)好人家,還不用在這里活受罪!”瑯玕氣惱,才察覺失言:“請您恕我失言。”
“沒事。”雪瓔笑道,“我也是奴才出身,自然比不上嫡福晉。說來,我的家世還比不上你呢。你的家世,想必比王府里面的格格都高,否則怎么會(huì)在嫡福晉身邊當(dāng)差呢?”
“我還三歲的時(shí)候就跟著嫡福晉,我父母都是嫡福晉家中的家奴,而我父親是府中的管家。因?yàn)槲遗c主子年齡相仿,于是老夫人就留我在身邊,小時(shí)候陪她玩耍,后來學(xué)著慢慢伺候她。算下來,我跟嫡福晉也是同族的遠(yuǎn)親,只是我家境敗落,家里面也沒有什么功名。”瑯玕道,“玲瓏比我晚一點(diǎn)兒來到主子身邊,但是也待了很久,都是跟著主子一同來到京城住到十四王爺府中。主子對我們二人極好,情同姐妹。”
“玲瓏已經(jīng)嫁給了楚公公,必然不能經(jīng)常來伺候,怎么嫡福晉不給你找一個(gè)男人?”雪瓔笑道。
“我不嫁,我就跟主子一起。”瑯玕道。
“也不逼著你,只是……玲瓏跟著楚公公,必然會(huì)有二心。不過也好,王爺和嫡福晉都是主子,效忠誰不一樣?”雪瓔笑道。
瑯玕心里那里不知玲瓏的處境,而玲瓏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怕就怕楚桂兒主仆二人將她逼急了。想到這里,瑯玕便想去看看玲瓏,雪瓔便提出在這里照顧纖裊。
瑯玕去了楚桂兒房間,玲瓏正趴在桌子上哭泣。瑯玕一看,她的手上又多了好多傷痕。
“玲瓏,玲瓏!”瑯玕輕輕搖了搖她。
“瑯玕……”玲瓏抱住她哭了,“這日子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昨兒王爺來找主子,不見你,主子稱你回吳扎庫府探親。王爺沒有表現(xiàn)什么,但是……他們肯定猜到什么。楚桂兒回來就打我……”
“那你說什么了嗎?”瑯玕忙問。
“我還是說你去吳扎庫府了。”玲瓏道,“王爺他們……恐怕要去吳扎庫府探個(gè)虛實(shí)。只要問大爺和奶奶,他們應(yīng)該會(huì)猜到主子的心思,說我來過。但是若是王爺再繼續(xù)問下去,問你們說了些什么,恐怕……他們已經(jīng)起疑了!”
“恐怕,我還要再過去一趟。反正我回來的時(shí)候王爺已經(jīng)走了,我也是從后門回來的,見到我的不過幾個(gè)人,你穿上我的衣服,他們或許就記憶錯(cuò)亂,會(huì)以為傳太醫(yī)什么的都是你在做,我還沒有回來。只是崔佳氏見過我……你去探探她口風(fēng),讓她閉嘴!我先走了,應(yīng)該可以在王爺下朝之前趕到。”
玲瓏答應(yīng),與瑯玕換了衣服。瑯玕快馬離開王府,玲瓏整理妝容,便要去纖裊那里。
纖裊夢到自己變成一只仙鳥,飛到天宮,陪伴在明日將軍身邊。夜幕十分,她便化作人形,穿著羽衣,只是那時(shí)還不會(huì)說話。二人共度春宵,白天她又變成仙鳥,與明日將軍一塊兒游玩……
纖裊醒來,眼角掛著淚。
“您醒了?”雪瓔端著藥,“瑯玕去找玲瓏了,奴才在這里伺候您。”
“你出去吧。”纖裊搖搖頭,“把藥拿開,我不喝。”
“諱疾忌醫(yī)可不好。”雪瓔笑道,“您慢點(diǎn)兒,奴才扶您起來……”
“我說了我不喝!”纖裊將藥碗打倒,怒目而視:“你給我滾出去!你給我喂的,怕是砒霜吧!”
雪瓔依舊笑而不怒,讓琉璃收拾好,自己跪在纖裊面前:
“無論如何,奴才都是您的奴才,您永遠(yuǎn)都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伺候主子,是本分。”
“罷了,你起來吧。”纖裊搖搖頭,“王爺回來了嗎?”
“算算時(shí)辰,王爺快要下朝了。”雪瓔道,“王爺若是看到您這樣,一定非常擔(dān)心。”
“用不著你假惺惺關(guān)心我。”纖裊冷冷道,“讓王爺看到你在這里盡心盡力照顧我,他便感到欣慰,就更加寵愛你,不是嗎?你這算盤,打得真是好!”
“奴才是您的奴才,自然一定效忠主子。”雪瓔磕頭,“奴才全聽主子安排。”
見如此,纖裊也不好再說什么。防人之心不可以無,對于雪瓔,纖裊總感覺不習(xí)慣。纖裊不愿繼續(xù)跟雪瓔說話,正好玲瓏來了,纖裊便馬上讓雪瓔退下,玲瓏卻制止了,只笑道:
“多謝庶福晉照顧我家主子。只是主子身子不好,還請庶福晉隨奴才到一旁,奴才親自答謝。”
纖裊有些不解,但也猜想玲瓏有自己的用意。雪瓔向纖裊行禮告退,跟著玲瓏出去。
“庶福晉前來照顧主子,奴才不慎感激。平日里主子離不開我和瑯玕,瑯玕又還沒有回來,所幸您讓玻璃來找奴才。”玲瓏笑道。
“瑯玕不是已經(jīng)回來了嗎?”雪瓔疑惑。
“您別開玩笑了。”玲瓏?yán)湫Γ巴醺锩鎭y說話,是不會(huì)有好下場的,您在王府多年,一定知道吧。”
雪瓔一愣,猜到了玲瓏的意思,便笑道:
“是啊,瑯玕還沒有回來。嫡福晉身邊沒人照料,我便來請纓。想到嫡福晉都是姑娘伺候,便讓玻璃請來姑娘賜教。”
“嫡福晉高興了,庶福晉您見王爺?shù)拇螖?shù)也會(huì)多了。”玲瓏行禮,“奴才要回去伺候主子了,告退。”
瑯玕快馬加鞭,終于來到吳扎庫府,找到瑚成夫妻,說明了事情經(jīng)過。
“慢點(diǎn)兒,喝口水,別急。”蘭蕙連忙給她倒水。
“放心吧,我們會(huì)幫你。”瑚成道,“昨天你受到嫡福晉的意思來探親,我們留你在這里,所以誤了回去的時(shí)辰。”
“好,我們先對口風(fēng),萬一有了疏漏。”瑯玕道。
正說著,外面就有人來通報(bào),說是弘晝來探訪,如今去了五什圖那里。聽到如此,瑚成和蘭蕙便帶著瑯玕往五什圖那里走。來到門口,聽見弘晝與五什圖談?wù)摗.吘共恢笫氯绾危埪犗禄胤纸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