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辰苑內，杏雨的哭聲一聲連著一聲。

“王爺成日流連在外面的皇莊，我說過他若是喜歡就為他納妾，他不接受，反而更加冷眼對我。以前寵著嫡福晉，現在又有了這么個完顏氏。嫡福晉不管事，什么都讓我做。但凡有了什么差錯，王爺便怪罪我。我的三阿哥沒了，王爺就假裝沒這個人；嫡福晉的大阿哥沒了，王爺每年都記得……”

“主子，王府誰不夸您賢德？王爺對您，一直都很尊敬的啊。”珷玞道。

“尊敬？相敬如賓，舉案齊眉？”杏雨冷笑，“我只是他的側福晉，他還有心愛的嫡福晉，心愛的江格格和完顏格格，幾時輪到了我？人去樓空，燕去花謝，幾時記得我？”

“主子，這么多年了，您守了這么多年的空房，不是您的錯。”玦珮道，“王爺需要的，不是一個風情萬種會逗他開心的女人，而是一個賢良淑德的女人。您不看看，王府不都是把您內定為第一側福晉嗎？哪怕是嫡福晉生的公主，也對您贊賞有加。”

“我……我是參領家的格格，從小生活在直隸，不比她這個關外來的格格要強？”杏雨嘆氣，“她一來，王爺的魂兒就被勾走了。他心心念念的嫡福晉，最后撒手人寰了，他還念念不忘。她若是還活著，那還得了？”

“可惜她福薄，以后王府，不還要靠主子您嘛！”玦珮道，“主子，您打起精神來，一切會好的。”

“我的三阿哥沒了，說句不吉利的話，待王爺去了，我能依靠誰？”杏雨擦了擦眼淚，“今日王爺回府，便一頭栽進塵香苑。興許是有人想到了嫡福晉，可是今早，我聽說王爺讓一個女子住進了塵香苑。王爺若要納妾，說一聲便是，何必這么偷偷摸摸的？”

“主子，王爺身邊的楚公公來請安了。”外面守門的丫鬟進來匯報。

楚桂兒進來，先是恭敬行了禮，緊接著又讓人送上賬本來：

“福晉，這幾日王爺留在王府，不去上朝。王爺今日遇刺，因受了傷，這幾日開銷會劇增。因此，這幾日的賬本，還需格外留意。”

“王爺遇刺？王爺現在如何了？”杏雨焦急。

“王爺受了點兒皮外傷，無礙，還請福晉放心。”楚桂兒道。

“可查出了是何人行刺？”杏雨問。

“此事已由刑部處理，福晉無需多問。”楚桂兒道。

“今日早晨王爺命人送來一女子入塵香苑，不知王爺是否有意納妾？王爺果真如有此意，我便為王爺納妾。”杏雨道。

“福晉賢惠，處處為王爺著想。只是王爺今日追憶起嫡福晉來，傷心不已，嫡福晉素日喜愛塵香苑，王爺故入塵香苑追念故人。至于什么女子，奴才倒不曾聽說，想是門口的侍衛嚼舌根，污了福晉請聽，奴才必然對他們嚴懲。”楚桂兒笑道，“嫡福晉去后，除那完顏氏例外，走不出心結，王爺是再也不愿納妾了，還請福晉不必為此操心。奴才轉述王爺的話，有勞側福晉用心了。”

“我知道了，還請公公千萬照顧好王爺，不要讓王爺憂思過度。告訴王爺，改日若王爺有空，我隨王爺一同去祭拜嫡福晉。”杏雨道，“明日可否請王爺到我這里來，我總擔心底下人伺候不盡心，我來親自照顧，也算是盡了本分。”

“有勞福晉費心了，奴才回去必然轉述。”楚桂兒說完便告退。

“讓齊心兒去查一查，王爺到底被什么人刺殺了，塵香苑里，又是從什么秦樓楚館帶回來的姑娘。”杏雨冷冷吩咐道。

纖裊心里頭始終很慌，總感覺要發生什么事情，一晚上噩夢連連，嚇醒了好幾次。弘晝幾次安撫，總是不怎么見成效。

“好冷，怎么到處都這么冷？”纖裊如同在冰窟一般，“到處都是冰，好冷……”

“不冷，一點兒都不冷，冬天還沒到呢，我抱著你就不冷了。”弘晝道。

“王爺，怎么又下雪了？”纖裊縮在弘晝懷里，“好冷！”

正是深秋，這個時候雖然天冷了，卻還沒有到下雪的時候。然而纖裊已經瑟瑟發抖，哪怕裹了裘皮添了炭火，纖裊依舊不減一份寒冷。楚桂兒馬上要去請崔奇哲，弘晝便制止：

“福晉是心病，崔奇哲再醫術高明也醫治不好。”

“奴才從章佳氏側福晉處回來，側福晉請王爺明日去她那里。”楚桂兒道。

“不去，有事情的時候我自然會去找她，沒事兒的時候別提她，掃興。”弘晝揮揮手。

“額涅，帶我回家！”纖裊忽然痛哭，“我不要留在這里了！額涅帶我回家！”

“別怕，這里就是你的家。”弘晝輕聲安慰，“快睡了，快睡了……”

“額涅，帶我回噶哈里……”纖裊尖叫。

“你去弄點兒安神湯讓她服下。”弘晝嘆氣。

纖裊在黑暗中摸索著，最后停留在蠟燭前，忽然看清了旁邊的人是弘晝，忽然驚恐：

“別把我關到密室里面！”

“不關了，不關了。”弘晝安慰，“別怕，冷靜下來。”

借著燭光，纖裊忽然看清楚了弘晝手臂上的傷，又有血滲出來了。纖裊終于清醒過來，見弘晝一臉擔憂，淚水之下：

“對不起……我又打擾你了……”

“沒事，你清醒了就好。”弘晝道，“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把那些事情全部忘了。”

“我幫你再包扎一下吧。”纖裊轉身便要去找止血帶。

借著微弱的燭光，纖裊小心翼翼地為弘晝包扎。弘晝看得出了神，傷口也不疼了。此時楚桂兒送來了安神湯，纖裊一聞到藥味兒就想吐——這些藥，她實在喝過太多了。

“我不喝，太苦了。”纖裊道，“喝了好些年了，也沒有用，也苦了好些年。”

“那就不喝。”弘晝看了看安神湯，“楚桂兒，把這個給章佳氏送去，免得她發牢騷。若是睡了，就把她叫醒喝。”

“姐姐到底怎么了？”纖裊問。

“沒什么，她就是太閑了。”弘晝道，“你快睡吧，天還早。”

齊心兒一早便去打聽，先是去了莊園，里面的侍衛不肯透露半分，所幸與都察院有相識，知曉了案子的大致緣由；本要去韞襲苑再查，無奈守衛森嚴，也不知里面是何人。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自然不敢稟告。而楚桂兒端著一碗安神湯，見杏雨已睡，硬是讓珷玞講杏雨喚醒。

“王爺擔心福晉憂愁失眠，自己也半夜驚醒。由于擔心福晉，便讓奴才給福晉送安神湯。還請福晉用后，奴才才好回去復命。”楚桂兒道。

香玉好容易睡著了卻被叫醒喝安神湯，只得強顏歡笑，喝完后將碗遞給楚桂兒。

“王爺厚愛，我不勝感激，還請諳達轉告。”杏雨道。

“此外，王爺說最近只想自己靜養，福晉無需掛心，福晉好意王爺已經心領。”楚桂兒道。

“王爺安好？”杏雨問。

“有勞福晉掛念，王爺安康。”楚桂兒道，“奴才不打擾福晉就寢，先行告退。”

楚桂兒走后，杏雨睡意全無，又見齊心兒回來，忙問其故，齊心兒支支吾吾：

“塵香苑的事情，奴才還沒有查清楚。但是刺客……”

“不會刺客也沒有查到吧？我讓你晚上去看，這樣可以避免你被懷疑，莫非還是被認為可疑趕回來了？”杏雨問。

“奴才剛過去就遇見了左都御史身邊伺候的人，那恰好是奴才的堂兄，他聽了些話，說是必須盡早處理那刺客。而那刺客，正是副都統五什圖大人的長子、嫡福晉的長兄瑚成。”齊心兒道。

“嫡福晉的兄長刺殺王爺？這沒道理啊！就算如此，王爺也不應該趕盡殺絕啊。”杏雨震驚。

“奴才的堂兄說，王爺請瑚大爺去莊園赴宴，不知為何瑚成冒犯王爺，甚至要刺殺他，王爺的手臂還受傷了。”齊心兒道，“還聽說，王爺要求趕盡殺絕。”

“還有這等事？這瑚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讓王爺震怒？”杏雨來了興致。

“這個實在不清楚。”齊心兒道。

“你且去盯著瑚成那邊，不過王爺必然也會去那邊，你得當心別被王府的人發現。”杏雨吩咐，忽然回眸一笑：“玦珮，珷玞，準備些好的衣服，等王爺一走，我得去塵香苑拜訪一下那位美人。”

果真弘晝還是去處理了案件，弘晝前腳剛走，杏雨便要去塵香苑。然而塵香苑守衛森嚴，杏雨欲進與打探，那些侍衛不肯透露半個字。

“還請福晉回去，王爺吩咐，任何人不得強闖。”一侍衛見杏雨衣著華麗，便猜想是弘晝的側福晉。

“王爺是不是從外面帶了個姑娘回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幫王爺納妾罷了。”杏雨笑道，“總這樣藏著不是事，王爺果真喜歡，我就把她接出來。更何況，這里是嫡福晉生前鐘愛之地，若把這位妹妹安置在此，豈非玷污嫡福晉名聲？大人也是個熱心腸的，總該不能看著好好一個地方被糟蹋。我去把這位新格格接出來，一來不冒犯這塵香苑，二來讓妹妹出來，好跟姐妹們團聚不是？我也不是什么爭寵妒忌之人，自然會好好待她的。這里是十兩銀子，給大人吃酒的。”

“福晉請回吧。”侍衛推卻而難為情，“實在是王爺吩咐，奴才不敢違抗。”

忽然珷玞瞧見玫瑰正在往這里走，玦珮連忙把她帶到杏雨面前。原來弘晝想到纖裊無人伺候，便把過去韞襲苑伺候浸月的丫鬟玫瑰調到纖裊這里伺候。

“你來這里做什么？不好好打掃韞襲苑，看你這樣子，是趕著來伺候新主子吧？”玦珮問。

“奴才……奴才受王爺命令，從韞襲苑調到塵香苑，修理梅枝。”玫瑰道。

“好啊，那我們跟你一起進去。”杏雨道。

“這……”

杏雨不慌不忙地將二十兩銀票和一包碎銀子遞給守門侍衛，守門侍衛終于把持不住，笑道：

“福晉的吩咐，奴才豈敢不遵？還請福晉與玫瑰姑娘趕快進去才是。”

那守門侍衛打開門，杏雨瞬間感到一陣陰冷刺骨。西宮南苑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杏雨正在感嘆這一蕭瑟衰敗的景象，而纖裊聽見聲音本以為是玫瑰來了，卻見是杏雨，連忙鎖好門關上窗。珷玞見遠處門窗關了，連忙拉回走神的杏雨，便要進北房。

“這是王爺的側福晉，還請新格格趕快來請安。”玦珮道。

纖裊知曉千萬不能讓她們瞧見，便死死抵住門。杏雨未聽到回復，便命方才的侍衛和齊心兒撞門。

“我是特來接妹妹出塵香苑的，并且給妹妹一個名分，還請妹妹不要見外。”杏雨道。

“福晉，還請福晉……放過她吧！”玫瑰連忙跪下，“王爺會遷怒的！”

纖裊最終還是抵擋不住，最后門直接被撞開，門直接朝里面砸過去。也就這一瞬，纖裊直接被門砸暈過去。齊心兒和侍衛將門抬開，杏雨見那人暈倒在地，便讓珷玞喝玦珮將她扶起來，扶起來一瞬間，杏雨恐懼地差點兒站不起來，如墜冰窟：

“她……她……快去找崔太醫！”

“主子，她……她真的是……”珷玞也嚇得語無倫次，“齊心兒，你還不快去！”

齊心兒也嚇傻了，終于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去找崔奇哲。那守門侍衛本是莊園侍衛，也不知曉纖裊身份，見杏雨花容失色，才知曉闖了禍。

“你……你怎么不早說，她還活著！”杏雨怒問玫瑰。

“王爺……王爺不準說！”玫瑰害怕。

“你知不知道，她若是出了差錯，你也難辭其咎！”杏雨失態，“她為什么還活著？你們都瞞著我是嗎？”

崔奇哲來后，見到如此慌亂的景象，心下已經猜到三分，便為纖裊醫治。雪瓔聽聞此事，也連忙趕到塵香苑。她將杏雨拉到一旁，便也十分無奈。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