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剎海市，以丑為美的大羅剎國，滿是奇珍異寶的海市。果真是海市蜃樓，夢里仙源。

“我又想起了我過去聽的一個故事?！崩w裊嘆氣，“非幻仙源的故事?！?/p>

“你別信這些?！焙霑兊溃斑@些故事，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么會聽到，是不是有人故意讓你聽到的?！?/p>

“我想，這不只是一個故事。”纖裊道，“或許，是真實存在呢？”

“你別去信這些?！焙霑兊溃斑@都是海市蜃樓罷了?！?/p>

“真的是海市蜃樓嗎？”纖裊嘆氣。

冬至，一年黑夜最長的一天。弘晝并不希望瑚成在新年之后走，他總不愿意在新的一年還看到舊恨。說實在的，將瑚成流放寧古塔，弘晝認為，自己始終是吃虧的。而改判此事，他始終在一個度內此起彼伏，弄得五什圖一家人心惶惶。而楚桂兒也時常借此要挾蘭蕙，五什圖似乎察覺到什么，也假裝不知道。弘晝請來了吳扎庫府的人到王府，韞襲苑內，難得熱鬧了。就連永璧和烏希哈，也從莊園搬回來了。

“過去的事情，便也不再談了。瑚成畢竟是大人的獨子，我也不忍心他受了苦。寧古塔雖然酷寒，卻是你們世居之地。瑚成雖然暫時不能放出來，但是我也讓人送了些粘豆包給他?！焙霑兊溃暗扔昧送砩牛鞒杀阋獑⒊塘恕！?/p>

“王爺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奴才無以回報。”五什圖道。

“規矩多得很，我要請大人來此赴宴，還得上頭恩準?！焙霑兊?，“我也給你們都準備了些賀禮。都是一家人，我自然對你們要格外開恩。楚桂兒，你帶那拉氏夫人去那邊倉庫挑幾樣好的；楚楓兒，你帶副都統大人去西邊兒的倉庫去挑幾樣鎧甲來。”

吳扎庫府來的主子，也就只有五什圖與蘭蕙，扎庫塔氏因始終不是正妻，也并沒有招來。而面對弘晝的“賞賜”，他們不敢不從。

“既然是王爺賞賜，你就仔仔細細看，慢一點兒也不要緊，可不能辜負了王爺的盛情?！蔽迨矆D小聲叮囑蘭蕙道，“王爺身邊的人，你可不要擺著架子使臉色，他們說什么便是什么。特別是跟著你身邊的楚公公，千萬謹慎！”

“阿瑪，我會的?！碧m蕙嘴里答應著，心里苦笑著。

“這便好了，記住，不要忤逆了楚公公。”五什圖意味深長道，“挑東西的時候，別操之過急，也別扭扭捏捏，跟沒見過世面似的。你討好了楚公公，就是討好了王爺，對瑚成便會更有利?！?/p>

東繞西繞，蘭蕙也不知道被帶去了什么地方。全程她都沒有吭聲，仿佛已經接受了這安排……而這里面，竟貼滿了囍字，紅燭高照，仿佛驅除了外界的寒冷。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那樣被推了進去。

她本來今日是不打算來的，可是弘晝點明了讓她來，她不可能違抗。外頭的晚膳似乎已經進行了，果真是冬至，一年黑夜最長的時候，特別是被那子孫餑餑反襯出來，更加黑暗。弘晝故意挑的這個時候吧。

“王爺恩準我今日成婚，那瑚成也在此刻啟程?！贝藭r楚桂兒已經換了一身紅色的新郎服出來。

蘭蕙無動于衷，早就被擺弄好了那一身新娘服。她知曉一切成了定數，她不可能再反抗些什么。想必五什圖早就察覺到了，只是把她舍棄了。

她在新房里無動于衷，她不做任何反抗。楚桂兒原以為她接受了這一切，心里頭正高興，心想一定要好好炫耀一下。

“既然是王爺安排，我自然遵從?！碧m蕙強顏歡笑，“公公是王爺眼前的紅人，算是我三生有幸了。只是擔心，是否會蘭因絮果……”

“這當然不會了！”楚桂兒歡喜地端著合巹酒，“來，我們快干了?！?/p>

“公公可得多喝一點兒。”蘭蕙忙著給他再斟酒。

楚桂兒滿心歡喜，以為終于得到蘭蕙真心，便喝了好些酒，竟喝醉了，不知所云，便開始勾搭起來。蘭蕙忽然將他推開，沒命似的往外跑，跑掉了花盆底兒，跑掉了她的那顆心。后面有人追趕，她踏著白雪，不知為什么，又流出了鮮血。她沖到韞襲苑，見弘晝正摟著纖裊笑道，五什圖也是陪著一起，永璧和烏希哈分坐在兩旁，也沒什么過大的舉動。她拔下頭上的金簪，拼了命地沖過去。眾人只見一席紅衣披頭散發，鮮血染紅了來時的白雪。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忽然纖裊只感覺到一疼，所幸身上衣服厚。緊接著，蘭蕙便被制服住了。

“你無能！你就是吳扎庫家的恥辱！”蘭蕙狠狠盯著纖裊，“你軟弱無能，是你害了你的兄長！他多少次救你于水火，而你，卻在他最危難的時候救不了他！都是你，害得瑚成半死不活，害得我不人不鬼！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纖裊一時被蘭蕙的模樣嚇住了，她不明白為什么蘭蕙穿著嫁衣，更不明白為什么她忽然出現。

“你們兩個人，果真一條心，刺殺本王不成，便要刺殺福晉。”弘晝冷笑，“五什圖，看看你的好兒媳！”

“王爺恕罪！”五什圖連忙磕頭，“那拉氏冒犯福晉，必然不是奴才慫恿……”

“本王自然知道不是你慫恿?！焙霑優殡y地揉著頭，楚楓兒也回去見了楚桂兒，察覺只是喝醉了酒便稟告，弘晝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便將蘭蕙關押起來，打算等楚桂兒醒了再處置。誰知那楚桂兒醒前，那蘭蕙已經觸柱而死。楚桂兒醒后，知曉了一切原委，也難以置信地在床上。

“我去給你挑些好的，有了新歡誰還管那舊愛？況且人已經死了，又能怎樣？”弘晝安慰道，“怪我沒讓人把她看好，你要什么補償，我都給你。”

“她真的死了？”楚桂兒不斷重復，“是啊，必然是被那瑚成鬼迷了心竅！她既然敢刺殺福晉，這是我們都沒有想到的?！?/p>

“福晉只是受了驚嚇，并無大礙，至于你，可千萬別憂傷過度了。我去給你找幾個更好的……”

“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強扭的瓜不甜了?！背饍嚎嘈?，“主子，我知道我喜歡她本來就不合規矩，可是我還是這么做了，便是我罪有應得了。我拿得起放得下。我想明白了，我喜歡她，并不一定要占有她。她既然死了，就找個風水寶地把她安葬便是。副都統大人必然什么都知道了，必然不允許她葬入吳扎庫氏的祖墳。您過去賜了我好些土地，我會在那里找一處為她安葬。”

瑚成已經戴上沉重的枷鎖，纖裊本來要去送行，卻被弘晝制止了。他在那里久久不愿出發，他等待著，等來的只有風塵仆仆的五什圖。

“阿瑪，兒子以后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瑚成跪下。

“我知道你有太多無奈，我都理解。”他苦笑道，“放心吧，那邊我已經讓人照顧好你了，就跟回自己老家一樣?！?/p>

“阿瑪，我走后，再也無人能夠護住蔦娘，她是您的親生女兒，只能夠指望您了！至于蘭蕙，她若是要改嫁，我也不攔著。若是她愿意留下來，也請您多多擔待?！焙鞒傻?。

“當然，我們不會讓蘭蕙受委屈的。”五什圖強忍住淚水，“蘭蕙若要改嫁，我們必然不會阻止，還會為她添一份嫁妝；若是她要留下來，我們也會好好對待她的。”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焙鞒傻?。

“人有悲歡離合，但是總還是會再聚的。”福寧安慰道，“大人，我們要啟程了，勿送?！?/p>

一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坑坑洼洼，又背著沉重的枷鎖。誰料到一出了城門，福寧竟把瑚成的枷鎖取下，放在自己的馬上：

“歇息一會兒吧，王爺故意讓你夜間趕路，本來就不想你好受。這一路上，所幸只是路上苦，到了那里就好了?！?/p>

“當初不就是你故意欺騙我們嗎？現在，你又有什么把戲？”瑚成問。

“我們之間的誤會很深，但是你相信，我一定不會有害你的心思?！备庂N住他耳朵，“我已經找到煢格格了，王爺還不知道。等去了那邊，我便將她給你?！?/p>

纖裊因瑚成被流放而蘭蕙又離世而愧疚不已，特別是蘭蕙最后說的那一番話，幾乎抽走了她的靈魂。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哪怕永璧來請安了，她都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額涅，今日皇上特意賞了我一顆金瓜子，您看看?！庇黎禋g喜地將一顆金瓜子奉上。

“皇上既然看重你，你便更應該盡心盡力。我聽聞皇后生了七阿哥，皇上極其寵愛，而皇后所生的皇次子被追封了端慧皇太子，這七阿哥，必然是未來的儲君。等七阿哥長大了，你也得盡心輔佐才是?！崩w裊道，“皇上若是把事情交給你做，你千萬留個心眼兒。當然，你也不能完全做太好。就像下圍棋一般，總得讓個一子半子的。好讓皇上有所點評，那樣，你才有出頭之日?；噬献畈幌矚g張揚的，你總得留些錯誤讓他指出來。”

“我知道了?！庇黎敌Φ?。

此時纖裊偶然注意到永璧身上掛了一個新繡的荷包，上面的繡工并不好，纖裊皺了眉：

“怎么把這么爛的荷包帶出來了？讓皇上見了，倒成了大不敬了。”

“很爛嗎？”永璧拿起來端詳了許久，又慌忙收起來：“額涅若是不喜歡，我以后便不戴了?！?/p>

“怕不是，哪家的格格送的？”纖裊看出了端倪，“說吧，你看上了哪家格格，我去跟你阿瑪說一下，讓他在選秀的時候多關注關注。”

“哪有什么喜歡的格格啊?！庇黎涤行┎缓靡馑剂耍爸皇锹愤呝I的，我也不懂什么繡工，只看那店家貧困，便買了。”

“這樣啊！”纖裊輕輕一笑，“也對了，繡工都做不好，又能嫁什么樣的人家？若真的喜歡，當個妾便是了?！?/p>

“額涅，如果我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會一直委屈她當妾的?！庇黎档?。

“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舉案齊眉，至于兒女情長，便是另外一說了。你若當真喜歡她，就別讓她當妻，那么多束縛，到頭來總會將行漸遠的?！崩w裊道，“你不如就讓她當妾，沒了規矩束縛，兒女情長，自然可以享受。就算只是圖一時新鮮感，不喜歡了，也沒有對不起一說；就算十分愧疚，也可以隨便送出去，給些安置便是。可若是妻就麻煩了：你若是喜歡，剛開始固然好。但是你們貪戀兒女情長，始終不是什么好事。蘭因絮果，走到那時候，你若要休掉，就要背負各種困難，最后也不一定能成——或者說，你生在帝王家，根本不會成，除非她……大不敬，由皇上親自將她遣回——就像過去的廉親王福晉一樣！你喜歡，就讓她當妾，這樣對你們都好！”

“奴才知道了。”永璧沉聲。

纖裊的話確實有理，他本以為纖裊會以那所謂“門當戶對”一說反駁，說什么“娶妻娶賢納妾拿了色”一類的，自己也早就想好的反駁的話，卻沒想到還有這么一說。

“她是大戶人家的格格嗎？”纖裊問。

“她……額涅，您說什么啊！”永璧緊張，“我哪能自己做主，不過是聽皇上和父母安排便是?！?/p>

“你最好是這么想的。”纖裊嘆氣，“別動雜念，我知道你們苦衷，都是這么過來的。過去我厭煩這一番說辭，更不理解；如今懂了，卻要把我過去討厭的這副說辭又給你們說一遍，等你長大了便懂了。我怎么不希望，你能娶到你自己喜歡的人呢？這場悲劇，別上演了。娶了她當妻，安知將來不會分道揚鑣？我不希望你們，重蹈我的覆轍。娶一個不喜歡的，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著便是。沒有感情，或許是一輩子的遺憾；可真正有了感情，才是一場始亂終棄的蘭因絮果！”

永璧不吭聲，他不知道是否應該贊同纖裊這一番言辭。他的承諾，還能兌現嗎？纖裊的這番話，也算是這么多年的大徹大悟吧?？伤@個十幾歲的孩子，不過懵懵懂懂。只講是非曲直，不問利益得失。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