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安過后，永璧又得回去念書了。而纖裊房里的書，像什么聊齋西廂，這是阿瑪從來不準(zhǔn)他看的，怎么額涅這里什么都有？

纖裊看著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說什么。他長大了，自然不是過去的永璧了。

蘭蕙死了，這種事情，應(yīng)該不會有人告訴瑚成。所幸她聽聞是厚葬，也有了些安心。卻又聽聞不能葬入?yún)窃鷰焓系淖鎵灒菜泼靼琢诵┦裁础?/p>

可總有故意走漏風(fēng)聲的。

“上頭說，你的夫人哈達(dá)那拉氏，因為你被流放，觸柱而死。”福寧道，“節(jié)哀吧。”

“她……她死了？”瑚成一下子癱軟了，“你騙我是不是？”

“還有一封吳扎庫府送來的信，吩咐只給你看。”瑚成又拿出另一封信。

瑚成拆開信，面色慘白。這哪里是吳扎庫府送來的信！

“我就說嘛，怎么蘭蕙越來越奇怪，都是那個閹人干的好事！如今，還專門送信來挑釁了！”瑚成只感覺痛心疾首，“她必然是被逼迫的！”

“怎么了？”福寧問。

“我一定要?dú)⒘怂　焙鞒膳穑澳莻€閹人，我不會放過他！”

福寧瞟到，信上寫了許多不堪入目的內(nèi)容。他不好說什么，只道：

“路上，我會找個人代你去寧古塔。之后，你隨我去臨江縣先安置一段時日，之后再做別的打算。”福寧道，“有些事情，是我們無法改變的。”

“我的發(fā)妻被羞辱，我的胞妹被囚禁，我被流放，你說，為什么王爺就是不肯放過我們！”瑚成嘶吼道，“我以為我流放了就可以保全她們，可是我做不到啊！蘭蕙她死了！是被那閹人玷污羞辱致死的！那個閹人……不，他不是閹人，王爺肯定是知道的，這就麻煩了！我妹妹她……必然也受到了很多委屈！他們主仆二人，什么都能做出來！我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若是死了，煢格格怎么辦？我把你在路上掉包，稱你死在了路上，多年以后，等風(fēng)浪過了，我再把你送回去報仇！現(xiàn)在，不是你哭的時候！”瑚成又去檢查了門窗，“我路上把你掉包，反正王爺吩咐你必須死在路上，那就讓你假死，多年以后你再回去！”

“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都那么壞！”瑚成喘氣，“你是不是還受到了什么指使？”

“你若不信我，我就讓你自生自滅！”福寧放下狠話，“一路上想殺你的人特別多！并且，你還是王爺用來要挾福晉的籌碼！你想看福晉被那樣擺布嗎？”

因為蘭蕙之死，纖裊始終悶悶不樂，弘晝幾次來見，她也不給好臉色。

“你再給我擺這一副臉來啊！別以為我不敢動你！”弘晝怒吼。

“你若要?dú)⑽遥S時都可以！”纖裊痛哭，“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你越敢這種念頭，我越不會讓你死！你必須活著，不然我將你吳扎庫氏一族滿門抄斬！我要?dú)⑷溯p而易舉，隨便羅織個罪名就把他們弄死了！你別跟我這么倔犟！”弘晝將桌子掀翻在地。

聽到這一番話，纖裊瞬間被潑了冷水，不再鬧了。她默默坐在床上，仿佛一具干尸。

“聽話，別跟我斗，你斗不過。”弘晝輕輕撫摸著纖裊的臉，理開她的碎發(fā)，親吻著她的眼淚：“我都是為你好……好苦啊，別哭了。”

“王爺，我越來越不認(rèn)識您了。”纖裊苦笑，“下輩子，不要娶我了。”

“胡說八道些什么。”弘晝道，“你永遠(yuǎn)都離不開我。”

“我就認(rèn)命了。”纖裊苦笑，“反正，我這身子撐不到多久了，終于是，熬到油盡燈枯了！”

“不準(zhǔn)說這種話！”弘晝道，“你還記得當(dāng)年的古法師和金法師嗎？我又找了他們，為你——借命！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借命？借什么命？”纖裊震驚，“你別信這些！”

“我找過他們了，你確實(shí)油盡燈枯了，可是可以用我的命換你的命。”弘晝眼里閃過一絲哀戚，“我用了三年，換了你三個月。”

“你說什么？不行，你快退回去……咳咳……你不能……”

“別急，這只是暫時的。東巡的時候，他們會帶我去一個地方，那里有一位神仙，可以幫到我們。”弘晝道。

“我不要！我死了就死了，別做這種傻事！”纖裊道。

“或許人死了，也會不知道自己死了吧？”弘晝道，“哪怕你成了陰間的鬼，我也陪著你。”

“為什么說這種話？”纖裊問。

“有些事情，你不懂。”弘晝嘆氣，輕輕摟住她：“我不想兇你的，我只是不想看你這么難受。你再信我一次吧。”

“我再信你一次。”纖裊點(diǎn)頭。

“馬上就要東巡了，你期不期待？我聽說那邊又最好的工匠，可以把塵香劍鍛造出來。我已經(jīng)找到了，等東巡的時候，我們就去取。”

乾隆十三年，東巡。

“乾隆八年，我沒有去成東巡，這一次和你一塊兒，實(shí)在令我高興。就是委屈你了，不能光明正大地跟著我。”弘晝道

“倒也無妨，不必招搖過市了。”纖裊道。

“頭一次見你穿丫鬟的衣服，屬實(shí)清麗可人。”弘晝笑道，“一會兒，我?guī)闳ヒ粋€好地方。”

坐了那么久的船，纖裊確實(shí)不適應(yīng)。好不容易靠了岸，左拐右拐，竟見到了古今法師。

“王爺，這邊請。”古難全道。

“你們確定，那里頭有我想要的？”弘晝問。

“當(dāng)然。”金可哀道。

纖裊本不愿意去，奈何弘晝非要如此，纖裊無奈，便答應(yīng)了他。

一路行走在冰雪之上，纖裊不知去往何處，只覺：

【冰雪沆碭，綠盡春藏。忽見芳草，漸聞芬芳。溪水泠泠，天色朗朗。桃源深處，隱穴微光。仿佛兮若晉時桃源，朝暮兮似筆下墨香。乃入之，初時如曲折羊腸，中斷稍寬，步下蒼茫，而末盡光愈明，見豁然開朗。陶令之世外仙源，三世情緣，今日得見，心曠神怡，不做鴛鴦，不羨神仙。】

“這怕不是五柳先生的世外桃源吧！”弘晝震驚。

而此時，早已不見古今法師的蹤影。故二人進(jìn)入，只見桃林深處，有一女子，著一身桃紅羅裙，手持一枝桃花，仿佛等候多時。

“我乃桃源憶桃仙子，陶氏，名春歸，字灼華。”

“我……我好像見過她。”纖裊道。

“我已經(jīng)知曉了你們的由來。”憶桃仙子道，“請隨我來。”

二人隨著憶桃仙子，不知道為何到了一座茅屋。

“我的桃源，除非有人指引，或者收了我的請?zhí)遣粫腥诉M(jìn)來的。你們來這里的目的，我也已經(jīng)知曉了。”憶桃仙子道，“王爺和福晉，這段時日你們得分開，我會為你們解決疑惑的。放心吧，這里過去一個月，外頭才過去一盞茶的時候。”

“早聽聞仙子法力高強(qiáng)，并且心善，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弘晝道，“若能治好拙荊的心病，必然重謝。”

“你們都且隨我來吧。”此時憶桃仙子幻化為兩個身影，分別帶著他們?nèi)チ瞬煌牡胤健?/p>

纖裊跟著憶桃仙子，不知為何到了一片桃花林。里面的桃樹似乎沉淀了千百年，隱天蔽日，不見曦月。桃雨芬芳，不知?dú)w路。

“姐姐許久未嘗過我的桃花釀了。”憶桃仙子忽然拿來一個酒杯，熱情地遞給她。

纖裊輕輕一抿，仿佛神仙，她又一飲而盡，唇齒留香。

“好些年不見，姐姐怎么就這般狼狽不堪了？當(dāng)年反對者眾多，而我支持姐姐下凡，如今，覺得十分罪過。”憶桃仙子嘆氣，“桃源是非幻仙源的邊境，也是不同尋常的入口，若非有緣人指引，是找不到的。”

“我們以前，認(rèn)識嗎？”纖裊問。

“以你的法力，你本來是可以帶著記憶下凡的，卻被做了手腳，剝奪了記憶。”憶桃仙子嘆氣，

“我曾經(jīng)聽說過一個傳說，說我前世是天上的愁梅仙子，可是王爺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纖裊道。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經(jīng)不重要了。”憶桃仙子沒有回答，“現(xiàn)在，我要治療你的心病。這么多年，你早就千瘡百孔了。”

憶桃仙子帶著纖裊躺在草地上，看著濃密的桃花中窸窸窣窣的陽光。微風(fēng)帶來了桃花雨，纖裊感覺格外靜謐，香醇的桃花釀久久回味著，她好久沒有這樣放松了。

“以前讀過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記》，就羨慕這樣一個桃源，卻沒想到，居然真的存在。”纖裊道。

“在這里，你盡管放松自己。這里只有心曠神怡，沒有滿目蕭然；只有笑，沒有哭。”憶桃仙子道，“過去你挺喜歡到我這里來的。我這里永遠(yuǎn)都是春天，而你的塵香苑，永遠(yuǎn)都是那寒冬臘月。過去你經(jīng)常來找我，每次離開，還不忘找我要桃花釀，還要我給你滿滿一籮筐的桃子。一會兒我?guī)闳フ易樱闾裟阆矚g的。”

憶桃仙子帶著纖裊來到果桃林，上面的每一個桃都有臉那么大，紅彤彤的。憶桃仙子摘下一個桃，剝下果皮，交給纖裊。纖裊只覺睡在一股清甜之中，久久回味。

“怪不得孫猴子要偷蟠桃，現(xiàn)在我是明白了。”纖裊笑道。

“你且等我一下，我給你拿個東西。”憶桃仙子回眸一笑，便消失了。

纖裊在桃林里轉(zhuǎn)悠，忽然聽見呦呦鹿鳴。纖裊正疑惑，忽然一只鹿角上盛開著紅梅的梅花鹿歡喜地跑來：

“主子，你終于回來了。”

“你是玲瓏！”纖裊震驚，撫摸著他的頭。

“主子，我好想你，回來都不告訴我！”玲瓏似乎生氣了，“我們回塵香苑吧。”

“今日憶桃仙子招待我，我總得知會她一聲不是？”纖裊道，“你怎么在這里？”

“主子，你跟我來一個地方。”玲瓏道。

“那一會兒，你可要帶我回來。”纖裊道。

玲瓏帶著纖裊往前走，不知怎么就走出了桃林，只見前面有一片陰霾。纖裊有些害怕，想要返回，可又想玲瓏怎么可能害她，便放心地跟著他。忽然她感覺一陣輕盈，就這么離開了地面，她抬頭一看，只見自己正在那窟漣君子的懷里。

“是你！你放開我！”纖裊掙扎。

“好容易這樣一個機(jī)會，我怎么可能放過。”窟漣君子冷笑，“別怕，我?guī)慊匮┧缮健！?/p>

“窟漣君子，你怎么敢直接搶我的客人！”一陣女聲漸近。

“我?guī)ё呶业娜耍€要知會你一聲？”窟漣君子怒道，“你別多管閑事，否則我把你這里夷為平地！”

“我正在為她治心病，你這樣打斷，不怕她出事？”憶桃仙子吶喊，“我正在找她的病因，你必須把她交給我！”

“我自己可以為她治心病！”窟漣君子道，“你連病因都不知道，怎么治？我最了解她，怎么會不知道她的病因？”

“你對她的下凡做了手腳，你剝奪了她的記憶，你打碎了她的靈魂，你就是她的病因！”憶桃仙子道。

“你胡說！她明明就是被那明日將軍蠱惑了，她本來就是我的人！”窟漣君子盛怒，“我與她有姻緣，你奈我何？”

“你那是誘騙，是脅迫！”憶桃仙子道。

“還請憶桃仙子放過我家主子。”玲瓏道，“您的仙力完全比不上窟漣君子，只有窟漣君子可以救她。”

玲瓏在后面拖延，窟漣君子帶著纖裊快速回了雪松山。

“好容易讓我有這樣的機(jī)會，你便留在這里。”窟漣君子道，“方才屬實(shí)是我冒昧了，可是我若不如此，恐怕我們再難見面。”

“你必須把我送回去！我不要待在你這兒！”纖裊道。

“憶昔，你是愁梅仙子，留在仙源是你的本分；嫁給我，更是你的福分。”窟漣君子忽然拿出圣旨來，“這是玉帝的賜婚圣旨，你要違抗天意嗎？”

“不，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纖裊退后。

“當(dāng)神仙不好嗎，非要留在那種塵世，骯臟！”窟漣君子嫌厭道。

畢竟不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