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桃仙子拿出一物,竟是纖裊當日所繪之塵香劍。
“我知曉你們打算鍛造此劍,可是人間再好的工匠也沒法鍛造出來。因此,我知曉你們的心意后,為你們鍛造此劍,略表歉意。”憶桃仙子道。
金色的劍首和劍格上雕刻著盛開的梅花,劍鍔鏤空著梅花,劍眼和劍標的梅花叢中,寫著“塵香”二字。鞘口和護環又有著另一種形態的梅花,更是傲雪凌霜,千嬌百媚。這正是纖裊想要的那把劍。
弘晝歡喜地拿在手上,用力揮了幾下,上手很好。
“我就說嘛,我福晉親自描畫的,怎么拿著都舒服。”弘晝道,“多謝仙子相贈。”
憶桃仙子本還想叮囑幾句,忽然想到什么,也便把話咽了下去。
“回去之后,不要將你們經歷的事情告訴別人。”憶桃仙子嚴肅道,“這是凡人的禁地,你們只管,把這里當作一場夢——說出去了,恐怕會帶來非常不好的結果,就當是武陵一夢。桃源千里,不過魂斷萬年;孤墳千里,安知孤獨百年?秦漢,魏晉,唐宋,明清,縱深千年,馳御九州。到底是世外仙源,還是蒿里躊躇,乘風歸去,畫舫笙歌,都當作是南柯一夢吧。”
既出,二位法師等候多時,登船。桃林漸去,生機漸退。
“主子,你們去哪里了?”楚桂兒焦急等待著,“奴才找了你們半個時辰了。”
“我們去取劍了。”弘晝拿出塵香劍。
劍?楚桂兒明明記得,貌似不是在這里定制的。不過也沒事了,至少人回來了。
馬車里,纖裊總想要探出頭見見。可是每一次剛要拉開簾子,她又驚恐地收回手。
“拉開看看吧。”弘晝把簾子拉開。
映入眼簾的是濟南府的繁華,纖裊好奇地看著外面的一切:
“原來南方就是這樣的啊。”
“這里可不是南方,濟南也是北方的。”弘晝笑道。
“我小時候在關外,一直以為京師就是南方;后來到了京師,住了那么多年,竟以為這濟南就是南方了。”纖裊道。
“以后我帶你去真正的南方。”弘晝拉著她的手。
忽然看見有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弘晝記得纖裊很喜歡吃,可是過去每一次都被他拒絕了。纖裊眼巴巴望著冰糖葫蘆,她知道她的請求沒有用。可是這一次,弘晝竟然停車了。纖裊第一次知道,原來弘晝也會給她買冰糖葫蘆。
“快嘗一嘗,看看‘南方’的冰糖葫蘆和京師的有什么區別!”弘晝笑道。
纖裊一下子紅了臉,似乎自己變成了那冰糖葫蘆。
“快嘗一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弘晝忙道,“我去專門雇幾個給你做冰糖葫蘆的怎么樣?”
“王爺,您以前……不準我吃的。”纖裊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以前是以前,現在可不一樣了。”弘晝道。
纖裊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顆冰糖葫蘆,一股清甜混著山楂的酸味在嘴里化開,許久未吃,纖裊恨不得把核也吃了。
“很好吃。”纖裊微微一笑。
“以后我每天都給你買。”弘晝笑道,“好不容易下船玩一下,一會兒還得回去。坐了這么久的船,你也累了。”
回到船上,弘晝正打算跟纖裊好好休息一下,卻不料上頭忽然興致大發,有個筵席,便帶著雪瓔前去赴宴。纖裊百無聊賴,想去甲板上走走,可是又擔心弘晝知道了說她,可偏偏就想去透透氣,于是小心翼翼地離開。所幸隨行的船很多,弘晝老早便去纏著皇太后,皇太后竟當真允許他帶著家眷乘坐一船。纖裊在甲班上吹著風,只覺得船上格外冷清。雖然舳艫千里,可是每一船都是空的,似乎都去赴宴了。忽然纖裊聽到什么聲音,便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我們這偷跑出來,不會被發現吧?”
“不會的,阿瑪跟側福晉還在那里喝酒呢,皇上心情好,留著他們,一時半會回不來。”
“晚點兒你還得趕過去呢!你這樣溜出來,也不怕王爺知道了責罰你?”
“我想你了,冒風險也要來見你!所幸阿瑪帶著你也來了,不然那么久見不著面,可想死我了!”
纖裊震驚,她萬萬沒有想到,永璧竟然和烏希哈攪在了一起。
“委屈你跟著側福晉住,先到我房里來,咱們還得……”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纖裊終于忍無可忍,“烏希哈,你該當何罪?”
“額涅您不要責怪她,是……是我逼迫她的!”永璧馬上跪下。
“你逼迫她?”纖裊冷笑,“你讀了那么多圣賢書,怎么可能是你逼迫她?必然是她有意勾引!”
“額涅,是我喜歡她!”永璧道,“額涅您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先進屋吧。”纖裊冷冷道。
纖裊心里頭糾結,她并不是真的想責罰二人。
“說吧,什么時候好上的?”
“還請安布恕罪,是我勾引的二阿哥!”烏希哈忙道,“王爺讓我盯著二阿哥念書,我生了異心,還請安布責罰,不要冤枉了二阿哥!”
“別聽她胡說,是我強迫她的!剛開始的確是阿瑪命她監督我讀書,我因每日見得她,逐漸就喜歡她了。有一次在她茶里面下了藥,便強要了她。今后一直逼迫她,跟她說‘如果你敢去告狀,我就說是你勾引我,到時候你就別想活了’這種話。”永璧道。
“趙順兒,你說!”纖裊怒道,“不論是強迫還是勾引,你主子都犯了錯,辜負了王爺的一片用心。你若是不說,我便打斷你的腿!”
“福晉恕罪,奴才……奴才……”
“我知道我有錯,因為我喜歡上了阿瑪的女人。可是額涅,我是真的喜歡她。”永璧道。
“你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和她私會,說不喜歡,我是如何都不相信的。你阿瑪讓她跟著你,我想,不僅有監視的作用,他也斷定你沒那個膽子敢動他的女人——或者說本來就是他留給你的試婚格格之類的,只是明面上沒說罷了——再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把烏希哈放在心上,跟不跟了你都無所謂——或者說,故意放一個美人在你身邊,磨練你的耐性……”纖裊嘆氣,“烏希哈這孩子,才多大就進了王府,給一個可以給自己當阿瑪年齡的人為妾,我看了都不忍心。既然你喜歡她,就讓她跟了你吧。只是你阿瑪那邊,還得瞞住——我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纖裊嘆氣,“這始終是不太光明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們隱瞞,至于你們阿瑪那邊,你們千萬當心著。我去試試王爺的態度,若是可以,就暫且讓烏希哈為妾;若能誕下子嗣,抬成側福晉也未嘗不可。”
“您同意了?”永璧詫異。
“我同意了,可是你阿瑪不一定同意。你們最好藏著些,莫要讓你阿瑪發現了。”纖裊道,“烏希哈這孩子,這么小就被送到王府。與其讓她在王爺身邊受苦,倒不如跟了你。”
說著纖裊在妝奩里翻著什么,最后翻出一支金簪,示意烏希哈過來,便給她戴上:
“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的,我暫且把這支簪子送給你,姑且當一份聘禮。回去之后,我再多給你一些東西。真好看。”
“多謝安布,可是這支金簪實在太為貴重了,我承受不起。”烏希哈忙要摘下。
“戴著吧,這些東西我太多了,也用不上。”纖裊笑道,“多好的姑娘,總不能白白糟蹋了自己。”
纖裊估摸著弘晝快要回來了,便讓永璧和烏希哈回各自房中。沒過多久,雪瓔便扶著弘晝回來了。
“王爺今日興致好,喝了好些酒。本想勸幾句,可是皇上又叫他和六王爺去私下小酌幾杯,我去的時候,王爺已經醉了。”雪瓔道,“我已經讓琉璃去備醒酒湯了,一會兒就送過來了。”
“也不知道節制,勸過多少回了。”纖裊嘆氣,“王府里又不是沒有好酒,宮里頭的酒的確是最好的,但是也不至于這樣貪杯啊!每次都這樣,喝酒誤事,貪杯傷身,他怎么就是不聽啊!”
“王爺今日難得興致好,竟還開始編起神話了。”雪瓔笑道,“弘曕說,王爺說自己去過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說得就跟真的一樣。”
“又在那里渾說了。”纖裊不自然地笑笑,“王爺喜歡炫耀,你又不是不知道。章佳氏留在王府,每次赴宴都是你陪著,你可得看好他,不然冒犯了皇上。”
“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雪瓔道。
醒酒湯送來,服下后又含了醒酒石。弘晝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繼續在那里吹噓:
“你們可不知道,我是多么英武!我拿起劍,‘唰唰唰’幾下,簡直就是披荊斬棘!得了這塵香劍,你讓我去準噶爾孤軍奮戰都可以!”
“你就吹吧!真讓皇上聽到了,把你送去準噶爾,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呢!”纖裊笑道。
“王爺平日里夸下海口的事情還少了?”雪瓔道。
“這幾日有勞你了。王府里有章佳氏和佟佳氏看管,外頭又有你陪著王爺。我去跟王爺說一下,讓他提高你的月俸!可別跟章佳氏說,這是你獨有一份的。”纖裊悄悄道。
“王爺對我們可摳門的很,哪里舍得!姐姐寬宏大量,不似王爺這般小氣!”雪瓔道。
“你說王爺小氣,看我打不打你!”
二人打鬧起來,雪瓔在前面跑,纖裊在后面追,雪瓔忙躲到琉璃后面:
“好姐姐,你就放過我吧!”
“這次我就放過你了!”纖裊笑道,“不過我要罰你!你必須從我的妝奩里拿幾支金簪,必須是純金的,好好戴著!跟著王爺去赴宴,可不準丟了臉!我偏要用最純的金子,沉死你!”
“奴才自愿領罰!”雪瓔道。
雪瓔讓玻璃和琉璃挑了幾支金簪子,又因弘晝睡著了,雪瓔便離去了。弘晝因為醉了酒,弘歷也給他批了假,于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瞧瞧你一身酒氣,跟你說了少喝點兒少喝點兒,怎么就是不聽呢!”纖裊嗔怪道。
“我心情好嘛,下次不會了!”弘晝笑著將纖裊摟在懷里。
“那最好!”纖裊嬌嗔一笑,“雪瓔一路把你攙回來,你還差點兒吐人家一身都是。”
“要是可以帶你去赴宴該多好!”弘晝道。
“怎么,你還想吐我一身都是?”纖裊輕輕打了他一下,“真沒良心!我可是伺候了你一晚上呢!”
“那換我伺候一下你?”弘晝說著便要壓過來。
“唉呀,大白天的,羞死人了!”纖裊紅了臉,“咱晚上再來嘛!”
“你說的啊!可不準反悔!”弘晝笑道,“跟你說,前陣子皇后不是病著嘛,偏偏被碧霞元君托夢,于是就去了泰山,你還別說,去了泰山之后,皇后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之前想著你身子不好,就沒有帶你去泰山。早知如此,一定帶你去!”
“碧霞元君又不會給我托夢!皇后母儀天下,我當真想要效仿,可是我沒那才德!要不是我病著,怕過了病氣給皇后,我當真想要每日給她請安。”纖裊道,“聽說皇后沒了七阿哥,傷心得很。皇上對她真好,帶著她一起游山玩水。”
“我不也帶你游山玩水嘛!你若是覺得皇上好,我把你送過去給她當妃子!”弘晝打趣。
“你個沒良心的,凈拿我打趣!”纖裊氣哭了。
“唉呀我錯了,還請福晉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弘晝忙哄道。
“以后不準說這種話了!”纖裊道。
“都聽你的!”弘晝道。
“還有,之前憶桃仙子都叮囑過,讓別說桃源里頭的事情,你怎么醉酒就說出來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說了去,這可如何是好?”
“他們都以為我酒后胡言,不會介意的。”弘晝道,“我就不信了,我說出去還會像南陽劉子驥一樣尋病終呢!”
“別說這種話!”纖裊捂住他的嘴。
“我命還長呢,回去之后再辦幾場葬禮。我要好好評一下,誰哭得最好聽,誰哭得最好看。”弘晝道,“我得選一口好看的棺材……”
弘晝繼續暢想著,纖裊只是心里笑著,嘴上責怪著。這種事情,纖裊已經習慣了。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