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見錚錚作響的鐵鏈聲,陰冷的大殿風聲呼嘯,凝聚出一層寒霜,原本飄飛著侵蝕大殿的鬼魂分崩離析。
被鎖鏈纏住迅速拉進大殿中心渦旋的黑洞,來不及哭嚎一聲。
殿內(nèi)陰氣太重,不宜久待。
封巖周圍卻格外平靜,似乎不曾有鬼來騷擾過他,他姿態(tài)散漫收起手中刀刃,轉(zhuǎn)身出門,其余人緊隨其后。
跨過門檻時,幸雨轉(zhuǎn)頭朝著殿內(nèi)深深看了一眼。
避雨術將黑雨隔絕,沉悶的黑色幾乎迷了雙眼,地面堆積的雨水再高一些就會滲透腳底。
“對付鬼這東西,還是得靠陰府?!狈鈳r一邊眺望殿內(nèi)情況一邊道。
話雖如此,心中卻浮現(xiàn)出一股怪異感,從放鬼到召無常,仿佛走在一條被安排好的軌跡上,太過順利,明知道這樣的局輕松就能被化解,他們甚至都沒有受傷。
為什么要多此一舉?白白浪費養(yǎng)魂儲存的大好糧食。
又為什么在所有人之中,偏偏只挑中了這個被哥哥死死保護的弟弟。
“阿川?”
幸川癱坐在地,面色發(fā)白,抬頭眼神有些恍惚地看著幸雨,說:“哥,我有些累?!?/p>
幸雨用一根白色絲線纏上他手腕,安撫道:“別怕,你只是沾了些鬼氣,哥哥會帶你出去的?!?/p>
懷谷盯著他手里那根絲線出神,這東西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正要詢問。
“鏘——”
鎖鏈從殿門飛速而出,從后直纏上幸川腰腹,猛然一拉,幸川被迫隨著鐵鏈凌空。
幸雨呼吸一窒,猛然收緊白絲,動作迅疾飛撲過去,大有一副救不回來就一起去的樣子。
封巖見狀不及懷谷反應,以手為器,疾如閃電打出一道光刃,將鎖鏈“咔噠”一聲斬斷。
身體輕盈一縱,原地只余下一道殘影,倏忽間遁入半空,穩(wěn)穩(wěn)拎住幸川后領,將他丟給幸雨,還不忘嫌棄。
“弱雞?!?/p>
而后轉(zhuǎn)身赤手揮拳接下第二道鎖鏈,絲毫不拖泥帶水。
但幸川似乎已被黑白無常盯上,不依不饒,饒是封巖再厲害,也擋不住天地法則要人。
幸雨將弟弟放在地上,設下結(jié)界遮雨,將白絲纏在他腰間與自己相連,起身向前擋住封巖無法顧暇的鎖鏈。
無常不比鬼魂,勾魂索雖因活人陽氣弱了大半,卻也不是吃素的。
此時的幸川已經(jīng)被鎖鏈的陰氣侵染暈了過去,懷谷眼眸微動,快狠準一腳碾碎伸向他的一道鎖鏈。
黑白無常不會只憑鬼氣抓人,除非是生死簿提筆上冊的將死之人。
白皙的手指搭上幸川腕間,神色不明。
沒中毒沒受傷,身體矯健得還可以起來和這些鬼大戰(zhàn)三百回合。
看來是因為別的事。
也罷,他也無意去窺探別人的秘密。
懷谷靠近蹲下,將一滴血滴在他眉心凌空半寸,血滴肉眼可見的化作一絲霧氣鉆進眉心,變成一顆通紅的眉心痣,在英氣的眉眼間顯得格外突兀。
少頃,幸川眼睫顫動著驀然睜眼。
他猛然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活像一只溺水的猴子,浮上水瘋狂補給空氣。
星羅棋布的鎖鏈在一瞬迷失方向,而后迅速往回,殘留的碎鐵化作黑氣飄散,不留一絲痕跡。
“阿川!”
幸雨半跪在他身前,手搭在他雙肩,一遍遍確認他的安危,這才松了口氣。
幸川平復胸中翻涌:“我沒事,哥。”
幸川扶著他起身,而后朝著懷谷和封巖方向彎腰行了個禮:“多謝二位!”
封巖腔調(diào)散漫:“我只是想看看這弱雞什么時候能突破自我變得更弱?!?/p>
幸川第一次沒有與他爭論,低著頭一副羞愧模樣。
懷谷擺了擺手,不在意道:“他是生死簿提筆上冊的人,我只是暫時替他鞏固了原本剩余壽元的魂魄?!?/p>
幸川只感覺扶著他的手顫抖起來,他將漸漸回溫的掌心搭上幸雨手背,眸底蕩漾著柔和與安撫,笑著道:“沒事的哥,先想辦法出去。”
幸雨低著頭,面上是彷徨和痛苦,半晌才顫著唇道:“慚愧,我阿弟自幼體弱,醫(yī)士言他活不過三十。”
聞言,懷谷盯著他并未作答。
他方才為幸川把過脈,并無體弱之相。
如潮的鬼魂已被帶走,黑雨不停滴落,于是幾人又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大殿,實在是這里其他能避雨的地方太小。
幸雨把弟弟安置在蒲團上坐著,又將紅燭撿起重新點上,殿內(nèi)時不時有涼風灌入,微黃的燭光搖曳斑駁,渲染在幾人沉思的面上。
這金像里困著那么多魂魄,他們只輕微出手就將這些魂魄覆滅,也將背后之人這么多年的部署付之一炬。
這太奇怪了。
種魂術雖然厲害,大成之前卻極其脆弱,靠著鬼鐘才能壓制住他們的修為。
且不說背后之人到底在針對誰,就算是個普通人也不會貿(mào)然暴露種魂術。
若他猜的不錯,他們被耍了。
背后之人借他們之手召出無常,原意就是沖著心緒不寧、生氣微弱的幸川,此做法到底是為了逼他出手救人還是別的意思,懷谷有些捉摸不透。
現(xiàn)下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幕后之人,非常了解他和封巖,甚至琢磨透了幸家兩兄弟。
微微思忖,懷谷看向一臉煩躁的封巖:“你進來時,可曾看到什么?”
封巖一愣,隨即道:“哦,有個沒腿的家伙?!?/p>
看來剛才金身里那個東西說的就是封巖。
鬼鐘壓制靈力,金身釋放鬼魂,這個黑雨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如果是祭陣活人太多導致的黑雨,幕后人心思深沉,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這樣的話,他們剛剛打斗時,多多少少都沾了些雨。
“不怕惡人蛇蝎心,就怕惡人有腦筋。”幸川由衷之言。
懷谷淺淺一笑,道:“我們進來有些時辰了,可有計算過鐘聲的規(guī)律?”
“半個時辰?!毙矣甏稹?/p>
“那距離上一道鐘聲大概隔了多久?”
“約莫兩刻鐘?!?/p>
“也就是還有兩刻鐘的時間,我們剛剛都淋了雨,現(xiàn)在卻什么事都沒有,我推測,每次鐘響才會出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