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干城猛地一起身,然后愣了一會兒神。他心中很是郁悶,自己兒子馬上要結婚了,而且是跟吏部尚書家的千金成婚。這等喜事自己竟然無法與人分享。
鄭德賢、鐘侯、姜士禎都不在自己身邊,自己寶貝兒子還深入敵后遲遲不肯回來。他現在真是有些后悔。真應該把自己的寶貝兒子帶在身邊。
不過他現在是征東將軍府的統帥,數萬將士的安危榮辱系于一身。他此時只能拋下兒女情長,來到地圖前平復心情。
稍傾,干城命令道:“傳令,成斌、鐘侯所部三日之內從慰禮城撤圍,率軍向橫城以南迂回,在扶余軍西翼展開進攻。務必遲滯橫城方面扶余軍的進攻一日。”
干城發布命令后,良久沒有回應。干城皺著眉頭轉身看向身后各位幕僚,只見眾人紛紛面帶疑惑。一位幕僚問道:“不知將軍如此布置意欲為何?”
干城點點頭道:“本帥剛才確實沒有交代清楚作戰意圖。成斌、鐘侯所部要盡可能掩護新羅在橫城附近的軍隊撤退。”
一位幕僚問道:“將軍,咱們支援新羅有必要么?”
干城緩緩道:“當然有必要。眼下敵眾我寡,扶余大軍倍于我軍。若是我們與扶余單打獨斗,即便獲勝也必將付出巨大傷亡。新羅軍能保存力量,對今后的戰局還是有利的。”
眾位幕僚紛紛點頭,這才將干城的話轉述為軍令送至成斌、鐘侯手中。
鐘侯看到干城的指令后建議成斌道:“成將軍,鐘某以為還是夜間撤軍,不容易被慰禮城守軍發現。”
成斌詢問道:“慰禮城中的守軍得知扶余主力已經開始反攻,必然士氣高漲。我軍撤退時,恐怕慰禮城守軍會派兵追擊我們。若是背后一直有人襲擾,恐怕難以完成大帥的命令。”
鐘侯沉思片刻道:“不如我軍騎兵與水軍在撤退途中殺一個回馬槍。若是我們能殲滅一路追兵,慰禮城守軍便無力再戰。”
成斌道:“鐘將軍此計甚妙,不過咱們不會因此而貽誤戰機吧?”
鐘侯道:“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是我們一路上背后總有追兵,在與扶余主力遭遇時難免要吃大虧。只要我們保住主力,便有機會搭救新羅軍隊。”
成斌點點頭,于是立刻招來千戶以上將佐,商量當夜撤退和布置伏擊的事宜。
轉天慰禮城上守軍看到泥河北岸的大晏軍營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泥河江中的戰船也直奔出海口而去。只有數百騎兵在泥河北岸護送一隊炮兵渡河。
慰禮城太守和守將昨日已得知己方主力已轉入反攻。眼見城下大晏騎兵就要從浮橋渡河而去。慰禮太守急令守將率領精銳出城去打便宜手。
眼見慰禮守軍出城來襲,大晏官兵連忙拋下十尊火炮奔泥河南岸而去。扶余追兵追出十余里就聽號角齊名,鼓聲大作。大路兩側的樹林中殺出一萬余大晏鐵騎。
慰禮城守將的八千精銳猝不及防,被大晏鐵騎團團包圍。鐘侯一馬當先,躍入亂軍之中,電光石火間長槍戳入一名敵軍咽喉。這名扶余小校被鐘侯高高挑起,隨即甩到身后。鐘侯扭頭沖身后一眾鐵騎高聲吶喊:“人頭就賞給你們啦!”
說罷鐘侯又挑起一名騎在馬上的扶余將官甩到一旁。一眾武裝家丁一擁而上將鐘侯夾在中間。這一團人馬一通瘋狂砍殺,竟然殺透敵陣,沖入扶余追兵的后隊。
扶余弓弩手紛紛向鐘侯的私兵戰隊放箭射殺。無奈鐘侯等人個個身披兩層鎧甲,內一層鎖子甲,外一層軋甲,所以雖然人人身上都扎上了不少箭簇,但沒有幾個失去戰力的。
成斌也不甘落后,揮刀沖入亂軍之中。大晏騎兵士氣高漲,收起各色火器,手提馬刀奮勇殺敵。成斌等人僅一個沖殺,就將扶余追兵殺了個七七八八。
這些慰禮守軍即便是所謂精銳,也不過是守城用的二線部隊,哪里經得打?
幾股潰兵好不容易逃到泥河岸邊,卻被返航的大晏戰船火力攔截。城中太守眼巴巴看著手中唯一拿得出手的精銳被瞬間毀滅,卻不敢再派兵接應。
成斌、鐘侯這邊快速結束戰斗,為了趕時間便不留活口,將所有俘虜殺了個精光,只留下受傷的慰禮城守將。成斌派人將慰禮城守將護送回泗沘城,便率軍急匆匆奔橫城而去。
再說此時良德女王正率軍猛攻襄陽城,當然此襄陽非彼襄陽,而是半島東部的一座重鎮。由于之前高藏王命令五千精銳提前進入襄陽,以遲滯良德進軍的腳步,如此一來良德在襄陽城下著實吃了不少虧。
在新羅國兵部尚書的強烈建議下,良德女王分出一支五千人的兵馬駐守在襄陽以北的群山中。這位兵部尚書任勞任怨,襄陽以北的群山上構筑了不少堡寨,以防扶余援軍來襲。
扶余的襄陽城并不大,奈何城墻是磚石構筑,外加守軍抵抗激烈。良德在組織幾次強攻不成,便指揮火器營挖掘地道至襄陽城墻下方,然后裝填火藥進行爆破。雖然城墻樁基被炸毀,城墻倒塌一角,然而在守城軍民的拼命抵抗下又將缺口堵上了。
借助缺口攻入城中的數百新羅精銳也被守城軍民殲滅。再想來一次爆破,火藥又不足了。由于戰線拉長,補給的速度自然下降。
良德女王無奈只好又組織了幾次強攻,一時間襄陽城下新羅士兵猶如蟻附之。城上軍民開水、石塊、加冷箭瓢潑而下,縱然有幾隊新羅死士攻上城墻,無奈都無法再進一步。
眼見麾下死傷枕籍,良德女王果斷甩鍋,她憤恨地罵道:“李丙男這個老匹夫,若不是他分兵防范什么子虛烏有的扶余主力,襄陽城早已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女王口中的老匹夫自然是新羅國兵部尚書。女王身后眾臣面面相覷,都不敢吱聲,生怕被良德拉出來泄憤。良德本身并不是什么指揮型人才,所以并不清楚為何自己一路高歌猛進,卻在襄陽會遭遇如此激烈的反抗。
若是換成蕭干城等人打襄陽,一定會采取誘敵出城,削弱城中守軍力量的策略。或者干城會通過城中守軍抵抗激烈,從而判斷出敵軍可能會展開反攻,從而改進攻為伏擊。
當然新羅國也不是沒有明白人,新羅國左大都督躬身上前建議:“襄陽城抵抗如此激烈前所未見。以臣愚見,這其中恐怕有詐。”
良德眉頭微微皺,問道:“此話怎講?”
大都督道:“我軍一路高歌猛進,唯再此處受到激烈抵抗,臣以為這是扶余故意遲滯我軍的進攻。”
良德問道:“扶余為何會遲滯我軍?”
大都督道:“老臣以為扶余在我軍前方集結兵力準備大舉反攻。他們這是利用襄陽拖延,為大軍集結贏得時間。”
良德心中冷笑,沒想到又是老生常談。她調侃道:“李尚書在半個月前就說要防備扶余大軍反攻。為了這個鏡中月、水中花的什么反攻,還分散了本王的五千精兵。
莫非老將軍也想分散本王的主力不成?”
大都督心中一凜,知道良德女王對自己不滿。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大王,老臣歷仕先王與大王。一直以來老臣都是兢兢業業、勤于往事。
老臣今日斗膽建言,我軍應當放棄圍攻襄陽,將主力撤回江陵,利用太白山阻擊扶余大軍的反攻。”
良德眼神一橫道:“放棄襄陽?那我軍這些天的傷亡怎么算?還有圍攻的橫城的我軍失去東翼的屏障又該怎么辦。”
大都督還未回稟,就聽良德身邊的女官嘲笑道:“大王,他老了。蕭干城的軍隊突飛猛進,已經渡過泥河圍攻慰禮城去了。”
大都督看到良德身邊的女官如此無禮,便略帶怒氣道:“蕭干城能跟我們一樣嗎?我軍前進的方向上西有太白山脈,東有小白山脈,每前進一步都十分困難。
蕭干城所部進攻的前方沒有什么像樣的山脈,進軍的速度當然比我軍要快。而且大晏如今有河套、西域等優良的馬場。相對于我軍,他們的騾馬幾乎是無限供應!
而我軍多步兵。僅有的騾馬都補充了軍隊。后方補給完全靠人挑肩扛,速度能快嗎?”
女官嬉笑道:“我們新羅的軍隊沿著海岸進軍還有海上大船運送補給呢,您老怎么不說了。”
大都督怒道:“就是有船只運送糧草,也需要人挑肩扛將糧草搬運到港口。我軍的速度當然要慢。”
女王忽然轉身向女官怒斥道:“住口,這里哪里有你說話的份。”
女官并不無惶恐之意,只是笑著住口了。大都督還要進諫,卻見良德擺了擺手。女王道:“大都督也不要說了,正因為我們進軍速度慢,所以要更加努力,決不能讓蕭干城搶占先機。”
大都督這才回過味來,沒想到自己剛才被女官岔開話題帶偏了。明明是說從進攻轉入防御,這下成了騾馬和人力的大辯論。他還待繼續進諫,一旁的右大都督連忙拽了拽他的衣角。
當日晚間,民夫終于將短缺的火藥送了上來。良德女王再次命令工兵挖掘地道,準備對襄陽城再來一次爆破,然后趁著城墻倒塌時沖入城中。
三天過去,眼見工兵進展迅速,火藥已安裝在一段城墻的樁基之上。此時的城墻樁基以木質為主一炸就斷。良德命令攻城敢死隊做好準備,待丑時三刻發動總攻。
此時距離發動總攻還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良德女王端坐在帥帳之中,雙膝之間橫放著一支長劍。這把長劍竟然是一把及其難得隕鐵寶劍。
良德女王的隕鐵劍,是用蕭干城當年贈送給陛下的那塊隕鐵鑄成的。若是蕭干城得知此事,肯定要暴跳如雷。
良德女王這些日子以來也是心神俱疲,夜不能寐,以至于連月事都不見了。就在女王盯著刻漏準備發動對襄陽城致命一擊時,忽然一個近身宿衛沖入帳中。
不待良德斥責,就聽宿衛大喊道:“女王大事不好,李尚書急報。李尚書所部已經遭到扶余主力的夜襲。李尚書說他們堅持不了多久,請大王趕緊撤退。”
良德女王大驚,下意識喊道:“怎么可能?”
不待良德多言,左大都督與右大都督擐甲執兵闖入帳中。左大都督沖右大都督喝道:“老樸,趕緊率領羽林軍護送女王撤退,老夫率軍斷后。”
良德女王此時早已慌了神,竟然不顧威嚴,涕淚橫流道:“二位大都督這可怎么辦啊!”
此時萬分火急,兩位大都督來不及互相退讓,樸大都督背起女王沖出帥帳。來到大帳之外,良德就見北面群山中火光閃爍,隱約還能聽到喊殺聲。
良德此時心中悔恨,眼淚不爭氣地留了下來。她榮登王位時,就決定再不流淚。她說到做到,不過今日她實在痛恨自己剛愎自用、輕敵冒進,以致十余年積攢的家底毀于一旦。
她在一路逃竄中不斷反思,方才恍然大悟,為何蕭干城在開戰前告知真德郡主對扶余邊境重鎮只圍不打。原來在戰前蕭干城便料到扶余會有此舉。之前自己麾下大軍一路高歌猛進,都是扶余故意放水。
好在今夜新羅將士都準備攻城,所以步伍整齊。兩位大都督火速分兵行動。一刻鐘后扶余大軍前鋒沖到襄陽城下,左大都督命火銃營點燃預先埋設的火藥。
一陣巨響之下,磚石亂飛,扶余大軍頓時亂作一團。新羅左大都督率軍趁亂發起一波反沖鋒。深夜之中扶余前鋒搞不清剛才為何會突然發生爆炸,又不知對面新羅軍底細,于是連忙全軍后撤,以防中了新羅的埋伏。
左大都督佯裝追擊一番,然后連忙調頭扎進西面的太白山中。待扶余前鋒反應過來,新羅國主力竟然撤了個七七八八。
由于新羅軍猝不及防,所以所有輜重糧草都沒來得及帶走。所以當扶余軍沖入新羅大營時,部隊發生混亂,一些官兵開始哄搶物資、財寶和婦女。
扶余前鋒大將明臨答夫一馬當先,闖入良德女王的大帳中,不但順手將良德女王身邊的女官掠入囊中,還順手撿走了女王心愛的隕鐵劍。
明臨答夫聽女官說,良德女王兩刻鐘前還在帳中,便喝令軍法隊斬殺爭搶物資的官兵,這才收攏大軍奔江陵城追去。
不過這樣一來,給了良德女王喘息之機。右大都督樸高旻連夜率軍護送良德趕到江陵城。
良德女王來到城中太守府衙向樸大都督大哭訴:“本王悔不當初,以致今日將李尚書、安大都督以及數萬將士陷于賊陣之中!”
樸大都督勸慰道:“大王,為今之計,只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在江陵部署阻擊部隊,為我們撤退爭取兩三日時間。我軍主力趁此空當回撤王京新月城。
然后派遣使者,請求蕭干城來援救我們。如此新羅尚有一線生機!”
此時良德女王早已沒有當初手刃江陵太守時的驕狂,也不再剛愎自用,連忙答應道:“全憑大都督處置。”
右大都督樸高旻連忙命令部隊就地補充糧草。然后將江陵城所有百姓驅逐出城,有不從者就地斬首。最后他留下三千余將士固守江陵以待大晏征東將軍前來救援。
當然所謂征東將軍援救江陵純粹是騙人的謊言。不過眼下萬分火急,樸大都督也只好謊話連篇安撫軍心。與此同時樸大都督派出數隊輕騎前往泗沘城,請求征東將軍火速發兵拱衛新羅王京新月城。
就在扶余前鋒掃蕩襄陽城下的新羅營寨時,成斌、鐘侯率領一萬三千鐵騎晝夜奔襲趕到橫城外圍。成斌、鐘侯疾馳前出到一處高地,兩人勒馬橫刀觀看山下情形。
此時的橫城剛剛被新羅大軍攻克,隨即便被黑壓壓的扶余大軍包圍。扶余雖然兵分兩路,但重點是關照襄陽至江陵方向。扶余的本意很簡單就是想活捉良德,然后逼迫大晏天子撤軍。
因此來到橫城方向扶余大軍只有不到七萬。橫城內外尚有五萬新羅官兵。不過眼下這些新羅兵連日作戰疲憊不堪,糧草早已斷絕,所以眼下的戰況明顯對新羅軍不利。
成斌下令,奔襲的馬隊稍作休整,等侯收攏掉隊的官兵。鐘侯問道:“今夜由我率隊劫營,趁亂將書信送入城中。我軍與新羅約定好時間,然后里應外合。”
成斌搖搖頭道:“與其如此,還不如派個細作進城送信目標小。若是動靜太大了,難免會被扶余發現我軍已經抵達橫城戰場。扶余大軍要是追蹤匿跡跟過來,咱們可就慘了。”
鐘侯點點頭道:“與其如此,還不如事先不要聯絡。我們直接帶領大軍沖破敵陣,然后將新羅殘兵接應出來就好。反正也不是咱們自己人,能救出來幾個算幾個。”
成斌呵呵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別為了救他們,搞得咱們傷亡慘重。畢竟蕭大帥只是讓咱們遲滯扶余軍一日。咱們意思到了,能向大帥交差就好。”
鐘侯會心一笑,表示默許。顯然成斌的意思是有什么事請鐘侯向干城那邊通融。
轉天凌晨,太陽正懶洋洋從群山中爬起來之際,扶余再次對橫城發動攻堅。扶余急于殲滅城中守軍,以便迅速南下與扶余主力會攻新羅王京新月城。
至午時時分,幾股扶余死士登上城頭,南城門被大火焚盡,雙方為爭奪甕城展開血戰。眼見新羅守軍岌岌可危,熟料從橫城西南方向,忽然一股黑煙沖天而來。
黑煙逐漸變成一眼望不到頭的精銳鐵騎。扶余弓弩手剛剛彎弓,步騎兵剛剛集結,就有無數箭矢和鉛彈如飛蝗般撲面而來。扶余軍倉促間結成的軍陣輪廓瞬間被打垮。
新羅守將見救兵到來,慌忙組織軍隊出城夾擊扶余。扶余主將為防止傷亡擴大,連忙命小校揮動旗語引兵向北而去。
成斌與鐘侯見好就收,連忙命令新羅守軍跟隨自己向南撤退。扶余在經受最初的混亂后,很快發現新羅軍隊南撤的意圖。
不過此時新羅軍步騎兵已經完成結陣,成斌與鐘侯分兵守護新羅軍左右兩翼。如此扶余軍雖然也結陣上前攻殺,并給新羅軍造成不少傷亡,但新羅軍始終沒有被殲滅。
一路上鐘侯與成斌倍感壓力,扶余軍比之前的倭國、白吉藩都要頑強。本來大晏騎兵的優勢是火器,結果人家扶余用騎兵以快制快。
扶余經常瞅準時機發動騎兵集群沖鋒,與大晏騎兵進行近戰肉搏,然后步兵跟上。雖然大晏騎兵不畏懼近戰,但實在跟扶余騎兵耗不起傷亡。
畢竟成斌和鐘侯還要保存實力等待與扶余決戰。所以只能打了就跑,玩繞圈圈戰術。也就是圍著扶余軍陣來回繞圈子。在繞圈子的同時,用子母銃等火器向扶余陣中射擊。
由于火銃的射程大于弓弩,所以只要拿捏好距離,便不會有什么損失。若是扶余追上來,大晏騎兵就憑借昳麗馬和汗血馬的速度優勢,及時甩開扶余騎兵的群毆。
扶余主將緊追不舍,雙方血戰數日,眼見新羅軍疲憊不堪傷亡過半,忽然扶余大軍撤出戰場,急匆匆奔北面而去。
成斌與鐘侯望著猶如退潮的扶余大軍,疑竇叢生。明明眼看著新羅軍就快完蛋了,而且扶余這幾日傷亡也不是很大,咋就撤了呢?
二人商量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但絕不敢貿然追擊,為防止扶余派輕騎向己方左右兩翼包抄,成斌與鐘侯又派出斥候在左右和后方探查一番,才安下心組織撤退。
從扶余方面來說,籌劃此次反攻由來已久,戰果也是顯而易見。扶余東西兩線大軍斬殺新羅軍近五萬人,只可惜沒有擒殺良德女王本尊。本來東西兩線大軍緊咬著新羅敗兵不放,卻沒想到后方出了大事。
原來扶余大軍相繼開往南線暴擊新羅,春川城內已換成一些二線部隊防守。這一日夜晚戍時剛過,一隊信使急匆匆趕到春川太守府中。
由于這隊信使有高藏王火速傳令的金字紅牌,所以守城士卒并不敢阻攔。太守府中的家丁連忙將剛剛入睡的太守喚醒。太守睡眼惺忪,一肚子起床氣道:“有什么急事,明日再說不行嗎?”
家丁滿臉堆笑道:“大人確實不行。”
太守有些惱羞成怒,吼道:“少廢話,到底是什么事?”
家丁道:“是王京那面送來的四百里加急王令。信使還背著金字紅牌呢!”
太守頓時睡意全消,急忙問道:“不知是何大事?”
家丁道:“小的也不清楚,說是請您老人家和春川守將趕緊去聽大王的令旨呢!想必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太守急匆匆來到大堂,只見信使手捧令旨等候多時了。借助堂中的燭火,他立刻看到令旨卷軸上的火漆封印。他的態度頓時和氣起來,謙卑地問道:“不知是什么大事,讓大王如此著急?”
信使搖搖頭,用高貴的扶余王京口音說道:“我也不知道。一會兒人齊了,本官宣讀大王令旨,大人自會知曉。”
忽然太守抬眼看到信使身后八個分列左右的衛士。這些衛士竟然有一半是穿著東胡武士的羅圈甲。太守驚聲輕呼道:“怎么是胡人?”
信使微微一笑道:“眼下后方空虛,大晏、新羅甚至倭國的奸細甚多。大王不得不選調一些東胡鐵騎護送下官。”其實在院子里還有十二名鷹視狼顧的護衛,正守護著金字紅牌呢。
太守點點頭道:“失敬失敬,還請信使大人入座,等一等將軍達人吧。”
信使點點頭,眾人分賓主落座。太守與信使有一嘴沒一嘴聊起了王京中的風土人情。不過這位太守并不是王京人士,信使又非常疲憊頗有些昏昏欲睡之意。
眾人便不再多說,靜待春川城守將來聽令旨。不消一刻鐘,金川守將匆匆趕到太守府。待二人跪拜聽候令旨時,信使這才捏碎火漆封印,高聲念誦起來。
太守與守將剛聽個開頭,就聽“嘩啦”一聲,隨即二人便人頭落地。不待驚魂未定的家丁和婢女反應火來,幾個殺神一般的信使護衛沖上前來,提刀就砍。
隨即一隊護衛分作兩隊,一隊殺向后院,一隊殺向前院。為首一個細高個兒的胡族護衛最為兇悍。直接舉起院中銅缸將太守府大門堵住。太守府中的衛隊高喊抓細作撲了上來。
無奈還是剛才這位細高個兒,挺刀向前奮勇廝殺,一人在前搏殺數十人。其余衛士一哄而散,但是大門已被銅缸堵住,這些護衛轉身沖后門奔去時,正好被一一截殺。
片刻功夫,太守府中血流成河,上下一百來口被殺了個干干凈凈。連春川城守將的家丁馬弁都沒放走。隨即太守府燃起熊熊大火。
原來這伙手持高藏王令旨的信使是青梁所率領的斥候小隊假扮的。在太守府中大殺四方的細高個兒,就是蕭青梁本尊。
至于金字紅牌和令旨都是真的,都是青梁在慰禮城外繳獲的。只不過火漆封印是假的,都是青梁刻的蘿卜戳偽造的。本來青梁的雕工很菜,但他屬于又菜又愛玩的主兒。
當初他為自己母親扶云縣主雕刻的木偶,不但遭到了圍觀,還被錦繡公主的侍從所嘲笑。不過自從青梁進入火頭軍以后,在老伍長的精心指導下,他沒日沒夜削土豆、切白菜、刻蘿卜花...,時間長了竟然已經能夠用蘿卜復刻征東將軍的大印,雖不能說一模一樣,但也絕對是惟妙惟肖!
不過青梁費這么大勁偽造高藏王的印信并不是來春川城搞斬首行動的,他是打算來春川搶劫太守印信和令牌,為破壞扶余在春川的糧庫作準備
此行假扮信使的是一個名叫金真的白吉藩俘虜。這位金真大有來歷,就是當年在熊津江口堵截蕭干城艦隊的白吉藩主將蘇義隆身邊的幕僚。
金真雖然是個瞎參謀,但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外語型人才,不僅通曉半島上三國語言,還會說倭國語言。金真被俘以后認真接受改造。蕭干城覺得他表現不錯,有是個人才,便將他編入蕭青梁的斥候小隊。不想今日派上了大用。
金真并沒有在扶余王城中居住過,至于扶余王京中的種種情況,他也是道聽途說,所以剛才只得在太守跟前假寐。
就在城中軍民趕到太守府救火時,負責守衛糧庫的軍士看到一隊騎兵疾馳而來。
為首一人高喊:“太守急令,快請你家長官前來接令。”
守衛糧庫當值軍官見到太守的令牌不敢怠慢,連忙將負責糧庫保衛的將官喚來。
這位將官睡眼惺忪打開糧庫大門,迎接官差。這位糧庫長官睡眼惺忪道:“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太守竟然這般著急。”
騎隊為首軍官慌忙大喊:“太守有令,城中混入奸細。”
一眾糧庫官兵一臉錯愕。守庫將官問道:“真的嗎?”
騎隊長官抬手一指道:“你們看那邊。”
眾人順著青梁手指方向看去,只見東北面太守府火光閃爍。正當眾人驚疑不定時,守庫將官的腦袋突然搬了家。
然后青梁大聲吼道:“他是細作,大家注意安全吶。”
說罷又砍翻了幾個糧庫兵丁。這些守糧庫的兵都是大爺兵,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頓時就嚇得四處逃竄,大喊:“有細作,趕緊逃命啊!”
這些庫兵一喊,一傳十,十傳百,春川城內亂作一團,人人自危。更有人帶節奏,高喊某某是奸細。當然趁亂公報私仇的也不少。隔壁老王也被宰了幾個。
若是城中守將和太守在,還不至于群龍無首,現如今春川城內軍民從驚慌混亂,變成互相攻殺。青梁等人趁著城中混亂,急忙沖入糧庫,將隨身的火藥灑在各處糧垛、草垛之上,然后四處縱火。
眼見糧庫火勢熾烈,青梁等人急忙趁亂從南門走脫。跑出一里多地,眾人回馬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青梁嘎嘎狂笑道:“好大一棚煙火!”
愛發牢騷的小兵高興道:“隊長,咱們這回能封妻蔭子了嗎?”
青梁道:“應該差不多,關鍵看燒掉多少糧草。若是燒掉一半嘛......。”青梁故意停頓。
眾人都滿含期待地看向他。青梁用馬鞭指了指剛才隨自己進城的官兵道:“你們差不多都能封妻蔭子。
至于在城外接應的各位,雖不能封妻蔭子,但都能發一筆橫財。足夠爾等回家買良田、蓋大瓦房、挑一房漂亮婆姨。”
一眾官兵大喜,忽有一人埋怨道:“唉,早知如此,當初先不娶老婆了。”
眾人哄堂大笑,青梁指著這位發牢騷的老弟道:“蠢材,你不會買一房姨娘嗎?”
那個并滿臉疑竇,問道:“是小老婆嗎?”
青梁抽了那個兵一鞭子道:“混帳,老婆就是老婆,姨娘就是姨娘。有了漂亮姨娘,最后家產也要留給你和你老婆的兒子。”
眾人又是開懷大笑,忽又有人問道:“少將軍,若是春川城中的軍糧都被我們燒掉,我們能領到什么封賞?”
青梁再次揚起馬鞭笑道:“爾等不是千戶也是百戶。”
眾人大喜過望,不禁都議論起來,以后當了官,有了銀子該有多威風。忽然青梁一板臉喝道:“好了。你們今日有命掙,但也得有命花才行。眼下趁敵人尚未反應過來,大家趕緊跟我扯呼。”
一眾兵丁高呼:“得令!”
數十鐵騎縱馬向南而去,消失在即將破曉的暗夜中。
轉天,春川城才穩定下來。城中副將帶領官兵撲滅城中大火,發現儲存在城中的三萬石軍糧被燒毀了至少一半。副將大驚,連忙派四百里加急向高藏王報告。
高藏王見到春川方面的報告大驚失色,以為有敵軍已經深入扶余境內。而且數量應當不少,要不然春川城中如何能出現如此大的傷亡?
于是高藏王急令蓋蘇文率軍返回春川搜索這股敵軍,以確保扶余境內安全。當然最主要是確保扶余王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