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龍城雨多，一場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陸誠忙完手里的活，見外面雨停了，走出辦公樓，站在院里的小廣場來透透氣。

雨后的空氣很清新，有一種泥土的清香，只有這中泥土味才會讓陸誠有種家鄉的感覺。信步踱到院里的一棵樹下，陸誠低頭發現一群黑壓壓的螞蟻聚在洞口進進出出忙碌著搬土塊?？赡苁窍氤弥晖＞S修一下洞口，以迎接下一次的暴風雨。觸景生情，陸誠感到鼻子有一點酸，暗想自己都成年人了，怎么還這么多愁善感。

“忙不？”陸誠驚聞身后傳來一句詢問，轉過身去，發現張巡正笑瞇瞇地站在他身后。

“哦！張巡！忙完了！”陸誠沒有直接回答忙還是不忙，而是說“忙完了”。

“那好?。∨阄页鋈フ{研吧！”張巡沒有太多想陸誠的回答，因為陸誠只要是有時間陪他出去就行，至于不忙的形式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得知了陸誠有時間，張巡說了一個不容推卻的要求。

“您去哪里？我去要個車？”陸誠連忙說道。

“不用，咱倆坐公交車去！地方你也熟，跟我走就好了！”張巡說完，頭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去。

“樓哥，我陪張巡出去一下，領導開會回來問我你幫我說一下！”陸誠抬眼看見樓金剛恰好也從樓里出來透氣，連忙和他說道。

樓金剛沒有說話，只是笑瞇瞇地點了點頭，用力的揮了揮手，示意陸誠已知會趕快和張巡出發就是。

陸誠連忙緊跟著張巡來到了公交車站點。

或許是剛下完雨，盡管是下午兩點多，街上人很少。一輛公交車緩緩從遠處開來，剛在站點停下來，張巡一個箭步上了車，也不打卡，大搖大擺地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了下來。

“那位師傅請打一下卡！”公交車師傅禮貌地提醒道。

“哦！陸誠！你幫我打一下！我沒有IC卡！”張巡意識到是在說他，連忙對剛上車的陸誠說道。

陸誠聞聽心里哭笑不得，敢情說是帶我出來調研，原來是來做后勤工作的，連忙用自己的卡又打了一下，便在張巡身后的空位子坐了下來。

“咦？你怎么不撕兩張車票？”張巡回頭問陸誠。

“撕票干嘛？就幾毛錢！算了吧！還不夠填單子找領導簽字的功夫錢！”陸誠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怎么行？你以為這是錢多少的事嗎？沒票據怎么證明你是出來調研還是出來辦私事的？”張巡不屑地瞪了陸誠一眼，說完三步并作兩步，撕了兩張車票遞給了陸誠。

“那......那撕票的就能保證一定是出來辦公事？”要不是一起吃過年夜飯，陸誠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當面反駁。

“哈哈哈！你哪天可以試試！你看看到時候你的心里虛不虛？煎熬不煎熬？”張巡并沒有因為陸誠的反駁而不高興，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著陸誠笑道，“你連出來辦公事正常報銷路費都嫌麻煩，那得多好的心理素質去偽造辦公事。要不你試試？”

“哪敢哪敢！開玩笑呢！領導！我們要去哪里？我記得這路車是開往大石橋方向的。”陸誠連忙轉移了話題，望向了車窗外。

“對！就去大石橋！”張巡親切地看著路旁后退的街景，似乎有些興奮。

“哦！”陸誠的反應很平淡，僅僅是發了一個音，就不再說話了。

父親那句“好奇害死貓”時刻提醒著他不要對領導的事太好奇。領導如果真想說，他肯定會主動忍不住和你說的；相反，如果他不想說，你問也問不出來，反受其害。真發非想知道，也不一定非要領導親口說出來，你只需要認真去聽，仔細去琢磨，答案自然就出來了。如果自己怎么也琢磨不出來，那恐怕就要趕緊脫身才行。因為那好奇的事不是惹不起就是對領導來說太隱私了，知道了肯定不好，會惹禍上身的。

“陸誠，你看大石橋這一片老城區，還和三、四十年前一模一樣，幾乎都沒有變。用藝術家的眼光來說，那是時光縮影，那是兒時的回憶。可是從經濟學家的眼光來看，那是落后啊！我有時候回去看看，心情總是失落好一段時間。”張巡說到這里長嘆了一口氣。

陸誠右手二拇指關節習慣性地頂揉了一下鼻尖，側過身子瞪大眼睛傻傻地斜視著張巡，腦子里靈光乍現似乎對此次調研有了一絲猜測，可是隨后又被其他因素推翻了。

“想不落后就要改革，可是怎么改又是困擾大石橋的難題。唉！難啊！”張魯東不知想起了什么，長嘆了一口氣！

“龍城西部新區不是開發得很好？”陸誠小心說了這么一句，連忙盯著張魯東垂下的雙眼。

“新區好辦??！你要知道新區大部分是荒地，劃塊拍賣，然后讓房地產商開發建設，政府無非在拍地條件上多下點功夫，考慮長遠一點，要求配套齊全一點罷了！”張魯東說完望向窗外，用手指著街邊繼續說道，“可大石橋不行！有歷史建筑文物要保護，有老一輩難以割舍的情懷，有老土著賴以生活的根本，如果像新區那樣做，怕是需要解決的問題一籮筐！寸步難行！不像新區那樣做，就引不來開發商，無利不起早，誰會來投資開發？國家撥款是用來保證老百姓民生的，哪能用來搞開發建設？”

此時陸誠算是將張魯東的心思摸了個七七八八的了，大石橋的實際陸誠很清楚，就拿那座大石橋來說就很有歷史淵源，修建于1937年，比陸誠的年紀都大，橋身上還能找到彈孔，經歷了很多血雨腥風的年代。附近的居民都是老土著了，很多都是建國開始甚至更久就在此居住。很多小商鋪店齡都很長，可能是一家人主要的經濟來源。

“可是，想發展就會有犧牲?。∧挠心敲词赖氖?？我算看出來了，您這是魚和熊掌都想要??！哈哈哈！”陸誠開了張巡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是他怎么也沒有明白，張魯東到底是因為個人情懷還是個人能力得不到發揮閑著難受才來這里調研？畢竟他們單位是個小所，廟小管不了這么多不說，恐怕連提建議都沒有正規路徑吧？

“哎！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貪婪，魚和熊掌我都要！你能把我怎么滴？”張魯東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挑釁起陸誠來，陸誠也沒有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想都要也可以??！你可嘗試一下曬玉米嘛！”陸誠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來。

如果換成別人，陸誠這個充滿東北勞作氣息的“曬玉米”恐怕不會明白。可張魯東是誰？那是第一批走進東北在大連理工學院讀過四年本科的工農兵大學生??！半個“東北通”??！

“曬玉米”詞匯一經陸誠口中出來，張魯東的臉上立刻開了花，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用手指點著陸誠道：“我就說我的眼光沒錯，你小子就是腦瓜子好使！哈哈哈！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今天來調研算是帶對人了！”

陸誠想繼續提醒張巡單位廟小別瞎操心了，可是看他難得的高興，活生生將后面的話咽到了肚子里，隨聲附和地笑了笑。

“我就是想親自摸摸這里老街坊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知道了他們心里真實的想法，你才能制定出最為合理的改造方案。為了摸這個情況，你知道我來這里調研多少次了？”

“您來了多少次？”陸誠覺得挺難為自己的，明明心里一百個不愿意摻和，還必須裝大尾巴狼陪這位老頑童瞎操心。下次張魯東再叫他一起出來調研，說什么都要找個借口推掉?；叵肫鸪鲩T時樓金剛的樣子，陸誠算是那個怪異的笑容代表了什么。

“至少......到了到了！下車吧！”張魯東顧不上和陸誠吹牛，連忙催促陸誠和他下了車......

連續一個多小時的不間斷走訪，張魯東的嘴幾乎沒有停過，陸誠幫買礦泉水都買了五次了，張魯東的興趣似乎更濃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張魯東和走訪商家的攀談中，陸誠慢慢發現張魯東的調研絕不是胡鬧之舉，是有一定的層次和邏輯的。他將大石橋的這片人員按照意愿取向分成了三個層次。一是本地的普通純住居民，這類人對改造的阻力最小，對拆遷持積極態度，甚至期盼快些，好通過征收實現改善居住環境的愿望。此類人多數屬于收入較低，自身購房有些困難，就是給房、給錢的不同而已。第二個層次是持房觀望的人。此類人一般都是經濟條件稍好、自身購房一般沒有什么問題，甚至已在他處有住房，也屬于較為支持拆遷的人群，但也是釘子戶出現概率較多的群體。第三個層次為區域內的商家，張魯東的重點是那些多年的老店。此類人因為生意的原因會是拆遷的最大阻力產生群體，其心里所想是張魯東較為關注的。

“您看！又開始下雨了！都快四點半了！咱們也都餓了！要不我們就去這家面館坐會，他家的打鹵面我知道，特別棒！”看著天空開始下起雨來，陸誠早就聽見張魯東的肚子“咕咕”叫著，建議到。

“好啊！我也是真餓了！你請嗎？”張魯東聞聽大喜，一口答應了下來，卻隨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來。

“好的！沒問題！我請！”陸誠被張魯東給逗樂了，現在他可以肯定了這位領導兜里絕對比臉干凈，囊中羞澀。

二人笑著一前一后走進了面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