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落榜了。

清泉鎮派出所廁所隔間里，年輕的輔警舉著手機嘆了一口氣，各種編制考試加起來這已經是第十五次落榜了。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廁所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大吼，“向陽！你掉廁所了？趕緊爬上來！出警了！”

他叫曹向陽，今年29歲，警校畢業之后，通過輔警招聘考試，分派到了清泉鎮派出所，當了一名輔警。

曹向陽被吼聲嚇了一跳，手機瞬間就甩了出去，“咣”的一聲砸在了門上，又折了回來，眼看著就要掉到廁所里了，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

好險！

“來了！”他抹了一把驚起的一層汗，慌忙將手機揣進兜里，沖了廁所，忍著腿上的酸麻咬著牙使勁跺了跺腳，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由于跑的太急，險些撞到了墻上。

喊他的民警四十多歲，長得十分敦實，是所里的老民警了，所里人都叫他王哥，曹向陽來之后就一直由他帶著。

曹向陽從王哥手里接過警車鑰匙，朝著其中的一輛警車跑過去，邊跑邊問，“王哥，什么事？咱去哪？”

王哥將安全帶系好，原本今天他下夜班，沒想到還沒等回家，他負責的片區就又來警情了。他扒了兩下亂糟糟的頭發，搓了搓有些緊繃的臉，“去福泰小區，打起來了?！?/p>

“得嘞，您坐穩了！”曹向陽不敢耽擱，給了油門就沖了出去。

清泉鎮派出所的藍白二層小樓坐落在小鎮的西頭，福泰小區在小鎮的東頭，雖然一東一西，但是小鎮就那么大，一條主街貫穿東西，沒有紅綠燈，從東頭到西頭開車五分鐘足夠，還包括偶爾錯個車的時間。

今兒不是周日，來鎮上趕集的人少，一路暢通無阻，四分鐘后，警車便停在了福泰小區的大門口。還沒進小區大門，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鬧哄哄的。

曹向陽停好車，跟在王哥后邊下了車。王哥舉著警察證，撥開人群，聲音洪亮，“警察！怎么回事？誰報的警？”

眾人一看警察來了，趕緊散開了。

只見地上坐著兩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旁邊還扔了一捆大蔥。

其中一個老太太看到警察來了，立刻開始哭嚎，“警察同志，你們可來了，再不來，他們就能把我吃了！”

另一個老太太聽到這話不樂意了，“你說誰把你吃了？你講不講理？”

“道理是講給人聽的，你是人嗎？”

“你說誰不是人呢？”

“說你呢，三更半夜不睡覺，往地上扔東西，有沒有公德心！”

“你放屁！我這么大歲數了。半夜不睡覺扔什么東西？”

“你不扔東西，那噪音哪來的！”

“我看你是精神病！瘋子！”

雙方又吵了起來，邊吵還邊說自己高血壓，心臟病，要被氣犯病了。

周圍的鄰居勸了半天了，沒用！這才報了警。

王哥一臉無奈，他寧愿出去抓犯人，也不愿意處理這種糾紛。

曹向陽聽明白了，原來是樓下的大娘說樓上的大娘制造噪音，擾民，這才產生了糾紛。他見王哥抓耳撓腮，又見兩個老人歲數大了，這么坐在地上也不是回事，于是好心提醒她們，“兩位大娘，起來，咱們去派出所說?！?/p>

沒想到聽了這話，其中一個老太太不樂意了，“我去派出所干什么？我沒空！我是受害者，你們直接把她抓了就行了！”

另一個老太太也不樂意了，瞬間從地上爬起，張牙舞爪的沖過來，“你說抓誰？抓誰？”

“誒，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別動手??！”曹向陽瞧這架勢，趕緊上前拉著，在警察面前打起來，這還了得？傳出去他臉都丟盡了。

沒想到不拉還好，這一拉另一個老太太也跳了起來，揮舞著朝著曹向陽這邊招呼。

曹向陽來不及躲閃，就被夾在了中間。

他欲哭無淚，拉著這個拽著那個，嘴里還喊著，“別打架，別打架，打贏了賠錢，打輸了住院！都停下來，冷靜！冷靜！”

奈何，沒人聽他的。

不光沒人聽他的，巴掌指甲還都往他身上招呼。

長長了的毛寸還沒時間去剪，就被一把薅住了！他“哎喲”一聲抬起了頭，下一刻，不知什么尖銳的東西劃過他的鼻梁，鼻梁瞬間火辣辣的。

得嘞，破相了！早知道昨天去把頭發剪短點了！

王哥瞧這架勢，趕緊大吼一聲，“打架斗毆，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再不停手都扣起來！”

聽說要拘留，終于都安靜下來了。

王哥伸手把夾在兩個老太太中間，可憐兮兮的曹向陽拽了出來。

“沒事吧？”

曹向陽摸了摸鼻梁，嘶了一聲，“沒事，皮糙肉厚?！?/p>

看曹向陽沒什么事，王哥又對兩個老人說，“都跟我回派出所！做筆錄！”

“我不去。”樓下的老太太嘟囔著，撿起地上的大蔥就要往回走。

樓上老太太插著腰，譏諷道，“怎么地？沒理不敢去??！”

樓下老太太聽了將手里的大蔥扔到地上，“去就去！誰沒理？誰怕誰??？今兒就讓警察好好斷一斷，到底誰沒理！”

王哥讓曹向陽把臉上的傷處理一下，他領著人先去做筆錄。

內勤李姐聽著風扭著腰湊了過來，“哎呦喂，這怎么還掛了彩？誰把我們所的門面給撓了？都破相了，這可了不得！”

她按住曹向陽，在他的鼻梁上斜著貼了兩個創可貼，邊貼還邊說，“我家小閨女的，湊合著用用啊。這么俊的臉，可不能留疤?。“ミ线?，哎喲喲，你說打哪不好，偏得打臉?！?/p>

貼完創可貼，李姐神秘兮兮的問，“向陽，聽說今天出成績了，怎么樣？考多少？”

所里的同事們聽見了都轉過頭來看他。

曹向陽手指不直覺的蜷縮了一下，他嘿嘿笑了一聲:“看來所里還得再養我一年?！?/p>

眾人瞬間明白了，這是又沒考上，有的驚訝，有的惋惜，有的無所謂，但嘴上都說著漂亮話，都鼓勵他再接再厲。

曹向陽自信的拍了拍胸脯，秀了秀肱二頭肌，“加油！”

李姐眼神里有一瞬間的可惜，繼而又在一旁打趣，“向陽這性格姐喜歡，永不言棄！永不服輸！要不，姐先給你介紹個對象，處上朋友了，說不定就能考上了？”

“哎呀！車鑰匙我還沒交！”曹向陽聞言趕緊找了個借口溜了。

身后，傳來另一個女同事的聲音，“李姐，你大女兒不是挺合適的嘛！”

“我倒是相中了，可我家老大不行。”李姐透著一絲得意，“她剛考上事業編，非要找個體制內的，我給找的人家也相不中啊?！?/p>

女同事說:“向陽是潛力股，你要提前把他按住了，不然以后就高攀不起了?！?/p>

曹向陽裝作沒聽見，轉過大廳去辦公室交鑰匙，這時兜里的手機鈴聲響了，他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喂？”

微風從大門吹進來，他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