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細長的傷口,被李萍小心地用長袖校服遮掩著。她告訴自己,這是“祈”在地球留下的特殊標記,是穿越星際的證明。然而,身體的疼痛可以忍耐,心里的空洞卻難以填補。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即使在王浩面前,也常常走神,眼神飄忽到某個遙遠的地方。
體育課是李萍的噩夢,尤其是需要劇烈運動的項目。這節(jié)是排球課,練習墊球。李萍動作僵硬,協(xié)調性很差,每一次笨拙的嘗試都引來周圍同學若有若無的嗤笑。汗水浸濕了劉海,黏在額頭上。在一次奮力救球卻狼狽撲空后,她摔倒在地上,下意識地用手撐地。袖口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被蹭得向上滑了一截。
就在那一瞬間,坐在場邊休息、正擰開礦泉水瓶蓋的王浩,目光無意中掃過李萍露出的左小臂。那截纖細的、本該光潔的皮膚上,一道新鮮的、邊緣泛紅的狹長傷痕,像一道猙獰的暗語,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視線。
王浩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縮。礦泉水瓶從他手中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水汩汩流出,他卻渾然不覺。他的瞳孔驟然放大,呼吸停滯,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變得冰涼。那個位置,那個形狀……絕不可能是意外擦傷!一個可怕的猜想如同驚雷般在他腦中炸響——自殘!
一股混雜著震驚、心痛、憤怒和強烈擔憂的情緒瞬間淹沒了他。他死死地盯著那道傷痕,仿佛要將它烙印在腦海里。李萍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像受驚的鴕鳥,飛快地把袖子拉下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下課鈴聲如同救命的信號。李萍第一個沖向教室,想逃離這讓她無所遁形的操場。王浩沒有猶豫,他幾乎是跑著追了上去。在教學樓通往小賣部的僻靜樓梯拐角,他一把拉住了李萍的手腕——動作很急,但落手時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力道,避開了傷痕的位置。
“放開我!”李萍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掙扎著想甩開他。
“李萍!渺渺!”王浩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他擋在她面前,眼神灼灼地盯著她低垂的頭,“看著我!”
李萍被他語氣里的堅決嚇到,停止了掙扎,卻依舊死死低著頭,身體微微發(fā)抖。
王浩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他松開她的手腕,手伸進校服褲兜里摸索著。李萍以為他要拿手機告狀,嚇得臉色慘白。
然而,王浩掏出來的,是一張印著卡通小貓圖案的創(chuàng)可貼。他動作極其輕柔地、不容抗拒地再次拉起李萍的左臂,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袖子卷上去,露出那道刺目的傷痕。新鮮的傷口邊緣還有些紅腫,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王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里翻騰著劇烈的心疼。他撕開創(chuàng)可貼的保護膜,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小心翼翼地將印著小貓的膠布覆蓋在那道傷痕上。他的指尖帶著微微的涼意,觸碰到李萍的皮膚時,她猛地瑟縮了一下。
貼好創(chuàng)可貼,王浩并沒有立刻放下她的手臂。他用指腹輕輕按了按創(chuàng)可貼的邊緣,確保它貼牢。然后,他抬起頭,看著李萍依舊躲閃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努力維持平靜的溫柔:
“祈殿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鄭重其事地說,“這是你的‘星際傷痕勛章’,很酷。但是……”他頓了頓,眼神變得無比認真和心疼,“下次別自己頒發(fā)了,行嗎?地球的醫(yī)療水平……暫時還跟不上你們貓星科技。”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李萍心中那道名為“恐懼”和“羞恥”的閘門。委屈、害怕、孤獨、還有一絲被理解的酸澀,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無聲地、洶涌地滾落下來,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砸在王浩的心上。她沒有發(fā)出任何哭聲,只是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無聲地宣泄著積壓了太久的痛苦。
王浩看著眼前無聲慟哭的女孩,心臟像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沒有再說什么安慰的廢話,只是輕輕地、試探性地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般,將她顫抖的、單薄的肩膀,輕輕攬進了自己懷里。
李萍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將額頭抵在王浩的肩膀上,壓抑的嗚咽終于從喉嚨深處破碎地溢出。樓梯拐角昏暗的光線里,少年笨拙地抱著哭泣的少女,印著小貓的創(chuàng)可貼像一個沉默的守護符,貼在冰冷的傷痕上,也貼在了兩顆同樣慌亂卻逐漸靠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