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授命燒了邱北丞的倚蘭苑,熊熊大火燒了三個多時辰,以往幽靜雅致的小院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所幸沒有傷及無辜。
倚蘭苑在城北,軍巡鋪在城南,火師從城南趕到城北至少要半個時辰。那晚楚南璟約了人在一江秋月見面,共賞這漫天華彩。
“行之兄,你要我來就為看這?”元燁不解。
“硯章兄,從這向北四十里便是邱相的倚蘭苑,你瞧這火燒得多美啊!”男子捧起一盞茶細細地品嘗起來,看著煙火繚繞的倚蘭苑嘴角不禁上揚。
元燁挑了挑眉,甚是無奈,惹誰都別惹他楚南璟的妹妹,不過這下子有邱北丞忙活的了。
邱北丞查了幾日無果,楚南熙只嘆周越做事謹慎,不負她阿兄的信任。很快,坊間有些長舌婦在飯后之余和姐妹們圍坐一團討論著倚蘭苑離奇大火的事,她們說邱北丞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可惜好景不長,很快宮里來了人,傳話的說讓樂安郡主入宮面圣。
楚南璟想要阻止也是萬般無奈,因為傳話的人正是圣人的近侍蘇鳴。
走前楚南熙沖他一笑,意在叫他放心,自己知道輕重,可宮中人心難測,現下又事態非凡,陛下叫她進宮,意在何為?他實在放心不下,吩咐了周越準備車馬去東宮。
她并非第一次入宮,去年春日宴還受邀隨嬸母進宮陪皇后娘娘賞梅呢!只是未曾見過皇上,只聽阿兄曾道當今圣上與家父是拜過把子的兄弟,阿父曾經救過圣上的命。
蘇鳴領著楚南熙穿過九曲回廊,來到一座碩大的殿宇前,吩咐她在偏殿稍坐片刻。
進了偏殿楚南熙才知道這是內朝議事之處,名為宣政殿,處處都是雕梁畫棟之態,巍峨聳立之姿,無時無刻不在向天下昭示皇權的威嚴。
楚南熙是懂規矩的,不敢到處閑逛,安安靜靜地坐著等待宣召。
突然門口吵吵嚷嚷的,一大群人的腳步聲漸近,被眾人簇擁著走在前面的是一身著夕嵐色繡花八破裙,外罩淺云色大袖衫,袖口還鑲著珍珠的姑娘。
她快步向前,后面的宮女嬤嬤們緊追不舍。
“你們不要再跟著我了,我要去找父皇問問他為何不同意我出宮!”元昭一邊尋她父皇,一邊嗔怒著她們,扭頭間看見偏殿里坐著的樂安。
“你是何人?”元昭見她低頭沉思并未瞧見自己擺起了公主的架子。
楚南熙也十分有規矩的行了一個大禮,低頭作答到:“回公主的話,臣女是…”
“宣樂安郡主覲見!”她還未作答完正殿就傳來了宣召。
元昭不假思索原來她就是樂安郡主,方才見她衣著樸素,可仔細看用料卻不菲,是天蠶絲的,而且又是上乘色中的木槿色,舉國上下只有皇親貴胄才能穿這樣好的衣衫,想來她定是親王之女。
聽聞她八歲被送去天山門學藝,洛都中關于她的事情少之又少,也聽說她性格乖張為族親不喜才外送學藝的。可元昭卻不以為然,若說性格乖張,刁蠻任性她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定是一些長舌婦專挑那些孤苦伶仃寄人籬下的小女娘欺負。
蘇鳴領著楚南熙進了一間耳殿,雖說是耳殿卻十分寬敞,足足大出正殿的兩倍,正中間站著的是兩個熟悉的聲影和一抹明黃。
這里四處堆滿了書籍,十幾個內臣抬著箱子進進出出。
“陛下,人帶到了。”蘇鳴恭敬地對著背手而立的元旭福禮。
“嗯。”元旭應了一句,聲音洪亮,氣質威嚴,待他轉過身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慈祥和藹的臉龐。
看著他身側的邱北丞手里還攥著一本名冊,楚南熙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陛下,小妹年紀小,不懂事,天山門遭此變故,她一定是被嚇壞了。”還未等元旭開口,元燁就替她開脫,楚南熙心想果然自己能這么順利回京多虧了太子。
“太子殿下,您這么快為她開脫是要徇私嗎?”邱北丞躬禮示作敬意,繼續說道:“陛下,不如由臣提審至刑部,好好問問郡主為何要逃?”
“是白掌門讓我走的!”她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求北丞想將她弄去刑部,若她真乖乖去了,怕是活著進去死了出來。
“白掌門為何放走你,而不是旁人?你又為何非要逃?”他字字珠璣,步步緊逼。
“當時叫我走,就并沒有多想,只知道有人攻上了天山門,我只想活著,還請陛下恕罪!”
“若是邱相不信,大可去對白掌門的口供!”她匍匐在地上,腿麻了也不敢動一下。
“陛下這里有一份卷宗找不到。”小宦官見圣人未發話,慌張下跪,一副求饒的樣子,生怕自己的腦袋不保。
“敢問小公公這份卷宗名謂何?”
“《勤政九年冬至·祭天》。”小宦官畏畏縮縮地說著。
“你的右手邊第二個箱子第三層。”順著楚南熙所說的位置,小宦官果然找到了卷宗。
剛進來那會兒楚南熙就看這些箱子眼熟,想必是從玄機閣原封不動地搬進來的,這些書籍卷宗都經她的手入箱,什么書在什么地方她記得一清二楚。
“等等,再報一個讓她說。”天子威言,小宦官不敢不聽,于是又報了一個。
元旭沒叫停他便不敢停,緊接著報了好幾個,楚南熙都一一作答了。
直到元旭拍手稱絕,小宦官才停下,就連一旁的邱北丞都驚嘆她竟有如此功夫!
“邱愛卿,朕記得布政司掌司一職虛懸已久,愛卿覺得她如何啊?”
此時元燁心中懸著的石頭也落了下來,感慨楚南熙因禍得福。
“陛下…這…這不合法理!”邱北丞看了一眼楚南熙又看了看元旭,顯然這個結果不如他意。
“前朝就有女子為官的先例,朕沿襲先例也未嘗不可,”見邱北丞堅定不移的樣子元旭又勸說道:“不過就是一個代朕管理卷宗的司使,又不入朝聽政,邱愛卿不必如此大驚小怪的。”
“朕只是覺得有此妙人不用豈非負了天恩!”
“陛下!她可是安平王的幼女,委此重任,怕是不妥!”元旭似乎也是嫌他煩了,輕嘆了一口氣。
“陛下!阿兄曾說家父救過陛下的命我楚家才得以有今日之榮耀,家父為陛下駐守邊關,阿兄為陛下操練兵馬,而臣女若能為陛下守這萬本卷宗,是臣女之幸,有道言:‘君子不受人恩,受則難忘。‘全當臣女報陛下的恩德!”
“陛下,您覺得呢,我可配做這步政司使?”楚南熙一副淺笑安然,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讓元旭又多了幾分賞識。
“哈哈哈,你這丫頭,年紀輕輕,膽子倒不小。”
她約莫會出了圣人的心思,布政司使雖不是什么要職,可經手的文書卷宗甚多,若是楚家有二心,大可經她之手從中做文章,陛下讓她暫居此職,一為試探,二為敲打。
若二者選其一,她令愿在宮中做質子,總好過被邱北丞帶去刑部,他那般心狠手辣之人,若是落入其手,怕是自身性命不保,還會連累楚家。
“陛下!就算如此,難道郡主不知大禹律法嗎,她這是畏罪潛逃!”邱北丞一再阻攔,鐵了心的要定楚南熙的罪。
此時一旁的蘇鳴為她添了一把火:“陛下,依老奴看不如讓郡主暫代布政司使一職,就當是將功贖罪。”
“好!傳朕旨意,此女聰慧,當委以重任,朕沿襲先例擢升為步政司使,三日后上任,不可怠慢!”
“謝陛下!”
出了宣政殿,楚南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剛實在驚險,經歷過此后,她也算明白朝堂之上的明槍暗箭,與人斗舌是怎樣一番滋味,尤其遇到像邱北丞這樣陰險狡詐的小人。
“郡主是因禍得福啊,老奴在此先恭喜郡主擢升。”蘇鳴為她賀喜,楚南熙也記得他替她說話。
“方才多虧了蘇公公,若不是公公婉言相勸,此事怕是成不了。”楚南熙福了福身感恩蘇鳴的恩情。
“郡主客氣了,老奴不過是順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