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女娘們歡聚一堂,說的都是些家常里短,不是這家鋪子的頭飾新奇,就是那家掌柜又推出什么獨特的款式。
楚南熙出來乍到,自是與他們不太熟的,所幸就在一旁喝喝茶,賞賞花。
“意歡!”商九離款款走來。
他今日穿的是一春辰色的圓領袍,帽檐上還簪了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俊俏公子。
“我路上見著永寧公主了,她唬我說你今日不會來,我就知道你是不會騙我的。”他笑語嫣然,如景窗邊上的桃花一般灼灼其華。
洛都得女娘都喜追捧九離公子,見他來了一起蜂擁而至。
“商公子只顧著與她說話,倒是把我們晾在一旁了!”幾個官家小姐嬌嗔著,一副勾欄做派,但是商九離礙于面子,略微施禮道歉。
楚妙在一旁看著直作嘔。
這時楚姝從人群中擠進來,橫插一腳:“人家商公子定然是要先尊后卑,我家姐姐可是郡主!”
她特意強調了郡主二字,三言兩語便將話風轉了方向。
“郡主?”
“哪家的郡主?”
“…”
楚南熙鮮少參加這樣大場面的宴席,與楚家往來走動的都是些世家,商家怕是把全都城的官眷都請來了。
幾個與楚南熙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娘出言提醒了幾句,她們幾日才知曉賠禮道:“倒是我們失禮了。”
楚姝挽著楚南熙的胳膊朝旁邊走去,好像她們真的很親昵一般。
楚妙也瞧見了,忙跟著上去。
出門前,張氏特意叮囑了讓她盯著點楚姝。
楚南熙被她強拉著,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翻臉,眉峰微揚,目光銳利:“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好久沒見姐姐了,想與姐姐親近親近,姐姐為何如此提防我?”她靜靜地看著楚南熙,撅了撅嘴,一臉委屈。
楚南熙那忽閃忽閃的眼神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許是以為她放下了戒備,唇邊勾起一抹笑:“姐姐,這的果子我剛剛嘗了,很好吃,你要不要來試試!”
她將那果子整盤端了起來,回眸間突然身子一傾跌了下去,楚南熙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可卻顧不上她手中的果子。
連著瓷盤落了下去,碎了一地。
她也順勢推開楚南熙重重地跌在地上,手腕剛好磕在了碎裂的瓷盤上。
“啊!”
慌亂中楚南熙往后退了幾步,眾人目光聚匯,剛好目睹了這一幕。
“姐姐,我好心端果子給你,你為何絆我?”她裝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帶著哭腔掉了幾滴眼淚,惹人心憐。
“胡說八道!熙兒好心去扶你,你卻推開她!”楚妙氣急敗壞,沖出去為楚南熙紛說。
“妙兒姐姐與她親近自然更向著她!”她繼續一副可憐樣,嘩眾取寵。
楚南熙忙拉住她,搖了搖頭。
他家宴席,自家姐妹鬧事,楚家的顏面都丟盡了。
眾人見此紛紛唏噓不已,不過多半都是偏向楚姝的,畢竟世人都偏向弱者。
“不管怎么說,先把傷口包扎好,有什么事回家說。”楚南熙上前一步想替她擦掉手上的血。
“…姐姐,是要毀滅證據嗎?”
“你到底想怎樣?”
“我知道從小姐姐就不喜我,可也不能在別家宴席上,對自家姐妹動手吧?”她的聲音愈來愈大,把一旁賞花聽曲的人都引了過來。
聞言,她平靜的眼神瞬間清明,怒道:“我若是想害你,在楚家的時候,你早就沒命了!”
“熙兒!”商九離忙拉住她,“這么多賓客看著呢,我找幾個人帶她下去療傷,此事就算了吧!”
楚南熙撒開他的手,眉心緊簇,沉聲道:“你若是不幫我,就別攔著我。”
商九離啞口無言,只好暫退一旁。
“既然在這里說不清楚,那我們就上公堂!”
“停云!將帶著的那幾個家丁請進來。”停云應了聲便匆匆出去了。
“五妹妹摔了一跤,怕是走不動了。”她淡抿薄唇,從容鎮定。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你是自己起來了,還是我去請你?”
“郡主這是要強人所難嗎?明明就是你…”楚南熙當即打斷了她,鋒利的眼神橫掃而過,嚇地那些想替她說話女娘不敢再多言幾句。
教訓自家姐妹,豈容他人置喙!
楚姝自知斷然是不能上公堂的,猶猶豫豫中想要站起來,卻被自己的侍女拉住,那侍女哭著訴說著楚姝的不幸。
竟當著眾人的面翻出了陳年舊事。
“我家姑娘自小就命苦,她這臉上的疤便是被四姑娘傷的!”聞言,眾人看向楚姝,那丫鬟將楚姝臉上的脂粉抹去,一道疤痕若影若現,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那丫頭指著楚南熙挑唆,停云的腿腳還是慢了一些,來時場面已不由控制。
“姑娘已被毀了容,本就難找人家,如今四姑娘是想要我家姑娘的命嗎!”
眾人聽后有的捂嘴驚嘆,有的搖頭嘆息,總歸都是些說她的犀利之詞。
“本公主倒是要看看,是誰要誰的命!”華嵐公主在一群婆子丫鬟的簇擁下從里間走出,她步履輕盈,風姿卓越,款步至殿中時還扶了扶發髻上的釵镮。
“姑姑。”商九離忙上前見禮,眾人也跟著見禮。
華嵐揮了揮玉手叫她們平身,卻唯獨沒讓楚南熙起來,楚姝跟見到救星般躲到華嵐的身后。
“姑姑…你這是。”商九離不解。
華嵐公主商佳寧本是商家女,因其父勞苦功高,壯年早逝,太后憐惜將她養在身邊封為公主,已是半老徐娘還未出嫁。
“昨個沒睡好,便在里間內小憩,聽見吵鬧聲便出來了。”她又扶了扶釵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南熙,轉而又笑著與商九離寒暄了幾句,也算是明白大概怎么回事了。
“樂安郡主想強把人帶走,掩蓋事實,怕是不能吧!”美目光華巧轉,似是攏了半世的煙雨,字里行間皆是要問責楚南熙之意。
“內宅之事,怎能拿到明面上來講。”楚南熙對上她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
周圍的人皆是勸她服個軟,畢竟這華嵐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她說出口的話可沒人敢置喙。
“哈!”
“聽聽,果真如傳聞中那般桀驁不馴。”她掩嘴輕笑,肆意囂張。
“不過本郡主就喜歡你這樣的性子!”
“從來就沒有本郡主治不好的女娘。”她移步至楚南熙身前,修長的指甲捏著她的下巴,弄得她生疼,皺了皺眉。
“我今日就替楚家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恭順知禮,謙卑有度。”
“來人!掌摑她!”隨即叫了婆子丫鬟要對楚南熙動刑。
“我看誰敢!”來者的聲音如雷貫耳,不怒自威,周遭都禁了聲規規矩矩的站著不敢說話。
邱北丞將楚南熙護于身后,同時與他進來的還有元昭和紅著臉的楚妙。
他似笑非笑著對上商佳寧那盛氣凌人的眸子:“華嵐郡主,這是要動私刑啊。”
“我教訓一個不聽話的小女娘,干邱相何事?”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依舊不依不饒地說。
“那我作為長輩護自家小輩,又有何錯?”
“長輩?”
“裕昌王殿下是樂安的師父,我與殿下師出同門,師侄在外受辱,我這個做師叔的總不能做縮頭烏龜吧!”
華嵐聽后有些動搖,楚妙忙上前:“可是姐姐剛剛是要將我強行帶走啊!”
她又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拽著華嵐的衣袖有意無意點著。
“我與公主商談,豈容你一個小官之女置喙!”雖是問責,可楚姝卻像如臨大敵一般,好像自己父親馬上就要被罷官了一樣。
“邱北丞,你當真要護著她!”
“郡主今日若真打了她,那追究問責的可止裕昌王殿下一人,就算殿下不問,那榮安世子,本相呢!”他故意大聲吆喝,似乎是一種告誡。
“有些東西莫要拿到明面上來說,畢竟涉及政事。”他在商佳寧耳邊輕吟,隨即勾唇一笑,笑意了然。
那商佳寧也是知利害的,權衡后打算放過楚南熙。
二人各退一步,邱北丞便拉著她出去了,行至明廊,才松手。
這一幕恰好被廊下的喬磬笙盡收眼底,她搖著扇子將一切看的真真的。
今日的琴師、舞姬都是她一江秋月出的,她本是來找曲夫人核帳,恰巧看到這一幕。
“那不是公子嗎?旁邊那個姑娘又是誰?”陪著她的小丫頭好奇地張望著,卻被喬磬笙翹了一下額頭。
“走吧!”
世人皆說她家公子生性涼薄,可誰又知道他那無欲無求的眸子卻渴望著人間煙火,可惜…她不是他的煙火。
“我看你剛才有幫她之意,為何后來…”待人群散后姜醒拉著謝婉問道。
“幫?怎么幫?”謝婉鄙夷地對上姜醒那單純的目光,笑意冷然。
“可她前日也幫了你。”
“那有怎樣!我與她很熟嗎?”謝婉駁道,一同玩樂罷了,姜醒居然當了真。
洛都的貴女們慣會長袖善舞,今日我可以捧你,明日便能將你踩在腳下,謝婉只不過是冷艷旁觀,既不參與,也不干涉。
“姜醒,你要知道我們與她本就不是一類人。”
姜醒詫異,可他到底是涉事太淺,不懂這些彎彎繞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