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下燭火昏暗，一白鬢老人正做著冬衣，慈祥的眸子里透著對現狀的知足，一針一線地秀著手里的衣服。

“阿娘，這燈暗，小心傷了眼睛，我給您再點上一盞。”沈詞安借著月光吹亮了火折子。

“不用浪費，我能看見。”

“阿娘……我們現在的日子不比以前了，你也不必再在這些家用上省來省去，我的俸祿足夠我們娘倆過的富足。”

“那你不娶媳婦了？”沈母打趣他說。

他低頭輕笑，清俊的側顏上浮上一抹紅霞。

“你阿姊這輩子已經毀了，阿娘只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好好過日子。”沈母拉著他的手敘說著。

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睛，她擦了一把眼淚，轉而笑著說：“你瞧…我這…”

“改日你將這冬衣給你阿姊送去，雖然剛入夏，可有些東西還得早早備上。”

“阿娘……”

“若我…喜歡的姑娘是天上的云呢？”

沈母微微一怔，放下了手中的活兒：“我們沈家言微人輕，到了你父親這代才算熬出頭了頭，他一生為官清正廉潔，卻被同僚誣陷慘死獄中。”

“安兒，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那些高門貴女，不是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可以攀得上的。”沈詞安有些失落地抽回了手。

“可若你真心喜歡，不妨爭上一爭。”

“要知道你爹爹當年追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外祖父家雖不是什么達官顯貴，但畢竟是個教書先生，你爹爹家自比不上我家殷實。”

“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個好人家，怎會讓她去過苦日子呢。”

沈母站在窗下回首往事，慢慢閉上了眼睛。

經此一鬧，楚家又不得安寧，好在邱北丞將此事壓了下去，那些個小輩們也不敢造次，只能關起門來在自家院子里說。

不過楚姝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反倒是楚南熙因當日行事作風頗有主母風范，好些個人家爭先恐后的來提親。

不過張氏都替她回絕了，那些個人家的公子都是些紈绔，里里外外養著許多妾室，他們的爹娘希望娶個厲害的姑娘好替他們管管這滿屋子的鶯鶯燕燕。

“你瞧瞧你養的好女兒啊！”

“跑到外面去丟人！”

“我禮部的那些同僚見著我都避讓著，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楚衡拍打著自己的臉，怒對楚妙母女。

一母一女抱頭痛哭，母親更是坐到地上撒潑：“哎呀！我真是命苦啊，上輩子造的什么孽啊，竟要嫁給你！”

“若你在官場上如魚得水，我們早就搬出去住了，何苦在這里受這等窩囊氣，女兒又怎會沒有好人家要…”

那王氏輕輕地撫摸著沈妙的臉頰，又為她理了理碎發，將其擁在懷里。

“真是無理取鬧！”楚衡看著這對母女厭煩的很，準備憤袖離去。

“父親！她傷了我的臉，就不該為此負責嗎？”楚姝站起來，猩紅的眼睛充斥著怒意，指甲陷進手心，狠狠一記。

“你！”楚衡大步過來抬手就要打她，卻被王氏護住。

“怎么！你還要打她不成！”

“當年的事情不過是總角兒童嬉笑打鬧的一場意外，她已被大哥送去游學七年，她的外祖父也承諾了會對你的婚事做主，你還要怎樣！”

“她的外祖父？”楚姝冷笑。

“那崔氏不過一屆破落戶，守著瓊州當個小小的太守。

“我是洛都的女娘，自然要嫁洛都的男兒郎，為何要去那等地方受苦！”

“瓊州也算山清水秀，哪有受苦之說！”楚衡怒瞪著她，許是聲音大了些，楚姝有些嚇到了，往后躲了躲。

楚衡懶得管她們母女的事，怒氣未了，轉身去尋書童安排了轎子準備夜宿一江秋月。

“楚衡我告訴你，楚南熙有的，我女兒也得有！”王氏見他準備做甩手掌柜，直接將一個青瓷藍的花瓶扔了出去。

“主母，二房那邊動靜蠻大的，主君問您要不要過去看一眼。”燕娘為張氏揉著太陽穴，順便傳了丫鬟進來點上安神香。

張氏執掌著中饋，日日夜夜都有操不完的心，近日頻頻頭痛，藥食兼用，就是不見效果。

“不去了，你去回了主君，他們那房的事就讓他們自己了卻，只要不鬧出人命，不過是碎些金銀器皿。”

“是。”

婦人坐在暖閣上，手倚在小桌上撐著半邊臉，雖然年近四十，但肌膚保養的像綢緞一樣絲滑透亮，不過精致的面孔終究掩蓋不了歲月的蹉跎，她入楚府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

“主母就是太過操勞了，要我說小輩們的婚事就讓他們自己做主，主母別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進來服侍張氏更衣的是她的陪嫁丫鬟顧媽媽，與她般大，二人一同長大，情同姐妹，無話不說。

張氏知曉她是心疼自己，“妙兒的婚事我可以不擔心，自有她父親做主，可熙兒不同，這孩子從小就沒了娘，爹爹又不親，我自是要多幫她留意留意的。”

“不是還有榮安世子嗎？”顧媽媽將漱口水遞給她。

“他？不是我說他，璟兒這孩子做事太粗心，將那商家公子丟給我讓我去撮合，我是一眼都沒瞧上那商九離。”

顧媽媽聽后笑的合不攏嘴：“這全都城最好的郎君都瞧不上，那還有誰能入得了主母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