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鐘絮晚和夏移同為臨康二中的高二學子,每節體育課,夏移總是第一個完成跑操,然后抱著籃球離開。唯獨這一天,他居然放緩步伐,等到鐘絮晚跑上來,他便從外圈靠上來,邊跑邊問,“你今年生日有什么安排?”
鐘絮晚搖了搖頭,“還沒想好!我媽媽說生日就順便吃頓飯,然后等到暑假,我們一家去海邊度個假!”
“就這。”夏移在一旁聽著,感覺挺不夠意思的。
“不然呢?難道你有什么好推薦?”
“倒是有個地方……”夏移想了想,總覺得時機還沒成熟,然后擺擺手,“這些東西你喜歡就好。”
對方的話牛頭不對馬嘴,不過,鐘絮晚也沒具體的想法,那就聽父母的安排,說道,“我的意思呢?我都無所謂,反正他們想去,我就陪著好了!”
夏移倒是一副挺無奈的模樣,“我的暑假倒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年初我外婆剛走,我媽希望我暑假去蕭山陪我外公,說是那房子剛裝修好,好多東西還得張羅一下,讓我過去幫忙。其實才放二十多天,也不知能有什么用。”
“其實,阿姨可能想你過去,多跟你外公學一下作畫技巧,其實,你偶爾畫的那些東西,有點難懂!”
“哼!我外公從不教我畫畫的,最多是喊我,夏移,別玩了,快過來研墨!倒是小時候被使喚多了,耳濡目染,比一般人懂得多些罷了。”
鐘絮晚看著夏移那無望的表情,憋不住便笑了。
“你不想去嗎?”
“你要一起去嗎?”
聽到對方的問題,彼此都安靜了。
然后兩人對視三秒,總覺得很尷尬,默默跑了很久,鐘絮晚又聽到夏移在說,“你今年的生日,想要什么禮物?”
“嗯!”鐘絮晚想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也沒什么想要的,倒是想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我陪你去!”那一刻,鐘絮晚看向夏移的時候,他發現夏移看著自己的眼睛,瞬間亮了。
“其實,那里……”鐘絮晚還是說不出口,畢竟,她覺得夏移去到一定會嫌棄的。
兩人跑著跑著,一圈接著一圈,等到快結束那會,夏移也不知道那個答案。
過去,鐘絮晚也不會對他有所隱瞞的,現在他是越來越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帶著前所未有的失落感,那天的體育課,夏移他們小隊輸了好幾球,而在他看來,輸球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還沒弄清楚了!
十七歲的生日,只有媽媽陪著鐘絮晚一起過,這一年的生日,前所未有的冷清。
那天晚上,鐘絮晚在畫畫,畫到了十一點才結束。正當她準備睡覺時,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喂!喂!是你嗎?夏移……”連續喊了兩三聲,對面久久沒有回應,鐘絮晚感覺很奇怪。
正當這邊想要掛電話時,另一頭夏移才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話,“喂……我今天晚上出去了,這邊信號不好,現在還在街上,我那天問你,你生日想要什么禮物?你說要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在哪?要不你現在溜下樓,我騎車過去接你!”
“其實,那個地方我平常下課也能溜去,今天很累了,下次再帶你去吧!”
“那好吧!”夏移眼中難掩的失落。
“我真的好累啊!嗯,我好困啊!先掛……”
“先不要掛,我還有禮物要送你。”
“要不明天再給我。”
“不用,保持通話就行。”
夏移自己一個人又回到了秘密基地,他打開了所有的燈光,然后,默默拿起吉他彈了起來!
“嗯?你在彈吉他嗎?”
伴隨著悠揚的樂聲,鐘絮晚很快就睡沉了。
至于,樂聲是什么時候結束的,結束之后,夏移又說了什么,鐘絮晚都不清楚,畢竟,人睡得死死的,而她那一夜錯過的話,也沒再遇到契機再聽一遍。
十七歲的夏日,帶著獨屬于陽光的熾熱,踏上了那條只許努力,不可放棄的奮斗之路。
好不容易熬了一個月,終于等到了暑假。
散學典禮那天,夏移嘴里總是念叨著這兩個字,“好煩!”
“你煩什么東西?一整個下午都在念叨著這個。”
“誒!你知道又不能幫我,懶得你也煩心咯!”夏移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趴在桌子上,拿著筆在課本首頁上畫了一個很大的癩蛤蟆。
“你不說,我肯定幫不了。”這是鐘絮晚第一次看到他這么頹廢的樣子。
放暑假的第三天,趁天蒙蒙亮,夏移就離家出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包括鐘絮晚。
兒子玩失蹤的當天晚上,林嘉就打電話給鐘絮晚的媽媽蘇洛洛,“洛洛,我家那混小子有去你家嗎?”
“沒呀!說起來,我也好久沒見過夏移了。。”
“那你家乖寶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清楚。不過他倆感情好,說不定我家晚晚有些眉目。”蘇洛洛自告奮勇地接下任務,“等我去問問。”
隔著房門,蘇洛洛敲著門問,“晚晚,開開門,媽媽有事要問你?”
如果不是林嘉打電話給她媽媽,鐘絮晚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她如實回答之后,就去洗澡了。
洗澡期間,鐘絮晚想起散學典禮當天,夏移悶悶不樂的樣子,總覺得我這里面有什么淵源。
“媽媽,我好像……”其實當時鐘絮晚想說什么的,可是,她總覺得這里面有什么特殊,她想還是先問清楚夏移,再決定要不要講出她的疑惑。
睡覺前,鐘絮晚特地把門關上。然后,翻了好久通話記錄,才找到生日那天,夏移打來的號碼。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鐘絮晚撥通了這個電話。
音樂鈴聲又開始了新一輪循環,等了好久,對方還是不接,鐘絮晚都快要放棄的時候,手機的音樂鈴聲停了,換之而來的是,熟悉的聲音。
“喂!有事?。”
鐘絮晚聽到了他的聲音,瞬間感覺心定了。
鐘絮晚也不知要回個什么,總覺得還是要說點什么繼續保持通話才行,于是,她簡潔地回了“有”。
而跟在這個“有”后面是一大段的時間留白,彼此的沉默,更像是無言的陪伴。
“你怎么想起了這個電話號碼?”
“因為我也試了其他聯系方法,但是一點用都沒有!不過,你漏掉了這個細節,我生日那天,你是用這個陌生號碼打給我的。”
“我想你換這個手機號是不想其他人打擾你,但又怕沒有人能找到你,哈哈,今天不就被我找到了嗎?”
“話說,你那邊怎么這么吵!很晚了,你記得早點回家。別讓阿姨擔心!”
“你知道這個號碼的事情,不要告訴他們,我這幾天都在朋友那兒住,過幾天就回。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吧!我不想讓她打擾我。”
“我會的。”
回答之后,電話兩邊又陷入了久久的時間留白。
你今天去哪兒?為什么不告而別,什么時候回家。重點是你今天在哪里?鐘絮晚總覺得心里不安。因為她想要知道答案,但有些話怎么都問不出口。話到嘴邊,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問出口,最后就說了,今天他媽媽打電話來問他情況的這件事。
“但我聽阿姨的語氣好像很著急。”
“急,現在急有什么用?”夏移今天說話的語氣很沖,但也不知是不是他已經意識到了到了什么,只聽他的語氣變得緩和些,他說道,“你剛剛答應我要保密的,要說到做到哦!還有,我今天好累啊!就不跟你說那么多了。”
懷揣著的秘密成了這個夏天不可交流的密語,此刻,像那條沒有盡頭的銀河,將兩人隔得遠遠的。
夜里,她夢見了她和夏移錯過了約定的場景,那滴淚早已在夢中醞釀,直到夢醒的那一刻,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她才恍然驚覺,原來有些話錯過了開口的時機,就沒法再問出口了。
眼淚像大壩決堤時的洪水,一來便有收不住的架勢。
“我這是怎么了?鐘絮晚想要抹干臉上的淚,直到雙掌濕透了,也止不住那些涌出的淚。
此時,天才蒙蒙亮,鐘絮晚居然從半夜等到了天明,原因是那一夜實在是悶熱,直到天亮,天空才驚現一道閃電,雷聲轟鳴,驚飛樹中鳥雀,以及那一顆沉寂的心。
夏移躲在朋友租借的廢棄宅院里,夜里,他總是聽到屋外水洼處傳來雄蛙們的叫聲,他輾轉難眠,便坐起身,翻起了相冊里照片。
夏移已經記不起他們是幾歲認識的,一晃十幾年,他的記憶里,都是她的身影。
過去的時光,能在對方的注目下肆意大笑,能在對方的吐槽中獲取新的笑料,能在對方的畫中,了解她的喜好。那些擁有她的記憶畫面篆刻在腦海里,常常回憶,常常回味,竟不減當年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