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史課的陽光總帶著股陳腐的味道,像從積灰的舊書堆里篩出來的。
透過布滿裂紋的彩窗,七色光斑在泛黃的羊皮紙上投下斑駁的影,將賓斯教授的講課聲染成模糊的嗡嗡聲。
他正用幽靈特有的虛無語調,講述十四世紀巫師議會的銅制徽章如何在火刑中熔化,每個單詞都拖著長長的尾音,鉆進耳朵里就變成催眠的咒語。
言予檸的筆尖在筆記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盾牌,盾面上還添了只吐著信子的小毒龍。
這是她這節課畫的第三十七個防御符號。
懷里的水晶球被體溫焐得溫熱,盧平教的呼吸調節法早被拋到九霄云外,滿腦子都是昨天練習【防御共享】時的場景:
小星被藤蔓擦傷的胳膊上滲著血珠。
淮月抱著胳膊說“情緒像攥緊的海綿吸不住魔力”時無奈的眼神。
還有自己那層在關鍵時刻突然縮水的護盾,像塊被擠扁的肥皂泡。
“……所以公元1312年的‘焚燒女巫事件’,本質上是麻瓜對魔法力量的群體性恐慌……”
賓斯教授的聲音突然拔高。
言予檸的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洞,墨汁暈開成小小的烏云。
她慌忙抬頭,假裝認真盯著黑板上的中世紀地圖,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天花板。
那盞青銅吊燈懸在穹頂中央,鏈條上的銹跡像凝固的血,據說從霍格沃茨建校時就掛在這兒,比賓斯教授成為幽靈的時間還要長。
燈座上積著厚厚的灰,玻璃罩里甚至能看見蜘蛛結的網,在微光中輕輕晃動。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咔噠”聲鉆進耳朵。
言予檸的后頸突然泛起一陣麻意,那是【絕對防御】預警時特有的觸感,像有只冰涼的小蟲爬過皮膚。
她下意識地抬頭,瞳孔瞬間收縮。
吊燈鏈條的最后一節鐵環,正在她的注視下寸寸斷裂!
“小心!”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聲音里帶著變調的驚恐。
青銅吊燈帶著百年積塵,像塊墜落的隕石,朝著前排正在打瞌睡的納威砸去!
那分量足夠把人砸進石地板里,納威卻還在夢鄉里咂嘴。
他的口水順著下巴滴在《魔法史》的封面上,顯然沒意識到滅頂之災正懸在頭頂。
言予檸的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時間思考盧平教的呼吸節奏,沒有余地猶豫該收縮還是擴展,甚至來不及調動絲毫魔力。
她的身體比思維先做出反應,雙臂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向前展開。
【絕對防御】的光暈“唰”地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精準地托住了墜落的吊燈。
“哐當——!”
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在教室里炸開,吊燈的玻璃罩震得嗡嗡作響,銅制燈座與護盾碰撞的地方泛起漣漪般的光紋。
那層看似脆弱的屏障在重壓下微微凹陷,卻始終沒有崩潰,穩穩托著吊燈懸在半空。
離納威的腦袋只有不到半尺的距離。
整個教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賓斯教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半月形眼鏡,空洞的眼眶里第一次露出近似驚訝的神色。
幽靈特有的半透明手指懸在半空,似乎忘了接下來要講的內容。
前排的納威猛地驚醒,睫毛上還沾著瞌睡蟲的翅膀。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著懸在頭頂的吊燈,嘴巴張成O形,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
后排的玩家們舉著魔杖錄像,熒光閃爍的綠光在護盾表面反射出細碎的星屑。
“我的天……”
小星的聲音帶著驚嘆,從斜后方悄悄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發梢的紅色挑染在光線下像團跳動的小火苗。
言予檸這才回過神,心在瘋狂跳動。
她看著自己展開的護盾,那層透明的屏障在吊燈的重壓下呈現出完美的弧形,每個受力點都均勻地分散著重量。
邊緣泛著的金芒比任何一次練習時都要明亮,像被注入了某種新的力量。
這不是刻意控制的結果,更像是身體的本能,像呼吸一樣自然。
“呃……言予檸同學?”
賓斯教授清了清嗓子,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虛無的身體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能否……讓你的魔法屏障稍微傾斜三十度?我想檢查一下鏈條的斷裂處是否有魔法腐蝕的痕跡?!?/p>
言予檸的臉頰瞬間發燙,像被塞進了暖爐。
她慌忙調動意念,那層透明的屏障像被無形的手操控著,以毫厘不差的角度緩緩傾斜,將吊燈平移到教室中央的空曠過道上。
護盾接觸地毯的瞬間輕輕收縮,像只溫柔的手將吊燈放在厚羊毛毯上,連點灰塵都沒揚起,玻璃罩里的蜘蛛網依然完好無損。
“精彩的防御本能?!?/p>
賓斯教授推了推眼鏡,語氣里帶著罕見的贊許,他飄到吊燈旁,用手指拂過斷裂的鏈條。
“比我在任何一本魔法史典籍里讀到的防御術都要可靠,包括16世紀梅林勛章獲得者發明的鋼鐵壁障?!?/p>
教室里爆發出低低的哄笑,有人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還有人用魔杖敲著桌面,像在鼓掌。
后排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過來:
“剛才那下反應速度絕了!簡直像條件反射!”
“不愧是全點防御的大佬,走神都能救人,這就是天賦吧?”
“納威剛才差點變成肉餅,哈哈!幸好有檸檬盾娘在!”
納威紅著臉跑過來,手里還攥著本《魔法藥劑與藥水》,封面上沾著他的口水印。
“謝、謝謝你啊,言予檸,我剛才……我夢到自己在給曼德拉草澆水,結果它突然尖叫起來……”
他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沒事就好?!?/p>
言予檸的耳朵燙得能煎雞蛋,連忙收回護盾,指尖卻還在微微發顫。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那里空空如也,卻殘留著托舉吊燈時沉甸甸的觸感,像還握著那團冰涼的金屬。
這和在盧平教授指導下練習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沒有刻意控制的緊繃,沒有呼吸調節的刻意,甚至沒有思考的間隙。
那層護盾就像長在她身體里的一部分。
在危險降臨的瞬間,憑著本能就沖了出去,比任何一次練習時都要精準、都要迅速,像只訓練有素的守護獸。
下課鈴響起時,賓斯教授盯著那盞躺在地上的吊燈,若有所思地用魔杖敲了敲斷裂的鏈條。
“明天讓費爾奇先生換條新鏈條……順便,言予檸同學,”
他突然轉向她,空洞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惡作劇般的光芒。
“這周五的魔法史論文,就寫《論本能防御在中世紀魔法戰爭中的應用》吧,要求不少于五千字。”
言予檸:“……”
周圍響起一陣憋不住的笑聲,小星甚至趴在桌子上肩膀都在抖。
“看來魔法史沒白聽。”
淮月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教室門口,倚著門框朝她挑眉,發梢的金色挑染在陽光下閃著狡黠的光。
“至少知道在吊燈砸下來的時候該從走神里醒過來。”
言予檸的臉更紅了,卻忍不住彎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