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自然知道偏科會被找麻煩。
但有些能力，出生沒有，這輩子真學不會啊。
她左手撐在臉側，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筆桿，桌上換了張白紙將畫稿蓋住。
語文老師對照著PPT講解優秀作文，一段一句一詞地點評。
接連點評三篇，放出了一份差文合集。
“標題牛頭不對馬嘴，這是看什么詞好用就湊上去嗎？”
“開頭措辭要嚴謹，點明主題的同時用排比比喻或者名人名言簡單論述觀點的必要性，你們這寫的什么？”
“我都不稀得念出來！”
“普通班學生寫不好也就算了，你們一個個理科高分的，每天抽半個小時學語文也不至于考成這樣！”
“還有那字丑得不能看的，趕緊給我練字！”
中年教師怒吼完，喝一口茶，推了推眼鏡，手指重重敲在黑板上，聲音再度抬高。
“都給我睜大眼睛看看！別以為自己理科學得好就有多聰明！”
“真正有腦子的人都是文理雙修！”
“語言表達能力不過關，八百字作文都寫不到五十分，上了大學幾千幾萬字的學術論文怎么寫出來？！”
他刻意斜眼掃過角落的林沁，見她一副快睡著的樣子，更怒了。
直接點名道姓：“尤其是摸底考試的第一名！！”
“理綜給三百你就敢拿三百分，語文一百五你這分數剛過半！”
“作文不寫完還跑題跑到太平洋！二十分都是閱卷老師心情好賞來的！！”
一班的學霸們都挺皮，聽他這么說反倒哄笑起來，齊刷刷看向林沁。
趁亂調侃：“大佬可能只是不想讓我們輸得太難看，畢竟是降維打擊。”
“就是！沁姐這智商還能不會寫作文？”
“你禮貌嗎就叫上姐了？你配嗎你？”
茶杯在講臺上砸出“哐當”一聲，語文老師被鬧得一腦門子氣。
“別吵吵！”氣得北方方言都蹦出來了。
教室里瞬間安靜，前一秒還在嬉笑的學霸們瞬間縮成鵪鶉。
沒辦法，語文老師最喜歡跟班主任告狀，一告狀就得被抓典型寫檢討。
秦禾大多時候親近隨和，遇上科任老師告狀，少說也得被盯上十天半個月沒法放松。
“行了，課代表過來把作文紙發下去，剩下時間和下節課自己寫作文，放學交一個走一個。”
他雙手撐在講桌上，身體前傾，又瞇著眼看向教室后排。
單獨道：“林沁，你把考試作文重寫一篇，單獨交給我。”
林沁撐在臉側的那只手食指抬起，狀似無意地在耳后敲擊兩下，面上倒還是一派淡然。
譚玉博偷看她幾眼，靠過來小聲問：“林沁，你是故意不寫作文的嗎？”
“不是。”林沁盯著指間轉動的水筆，視線有意識地捕捉快速搖動的筆尖。
譚玉博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被蔥白纖長的手指晃得眼睛發直。
直到課代表將作文紙放在他手上，才回過神抽出一張遞給林沁，追問：“那你考試怎么不寫完？”
林沁接過紙張，攤開，展平，坦然道：“我不會寫。”
“不會？”譚玉博很不解，“作文有什么不會寫的？遣詞造句歌功頌德，再引用幾個名人案例不就好了。”
“嗯。”林沁點頭附和，表情動作都透漏出“懶得解釋”的信息。
譚玉博自然看出來了，沒再多說，收回注意力放在作文上。
林沁沒留意他，慢悠悠地翻出試卷，重新讀兩遍作文題。
過了會，下課鈴響，語文老師端起茶杯走出去。
教室里響起稀疏的挪動聲，少數人外出上廁所，大多數同學都惦記著寫完就能提前放學，奮筆疾書。
譚玉博已經完成構思，寫出了開頭一百多字。
他抬頭揉兩下脖子，不自覺看向林沁的桌面。
挺好，十幾分鐘一個字沒動。
譚玉博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么，低頭繼續寫自己的作文。
林沁和試卷上的幾行字大眼對小眼，神游到教室里的人陸續走空，索性直接抱住胳膊，趴進手臂里歇息。
嚴商今天早早完成工作，親自來接小姑娘放學。
看著校門涌出的人流換了一波又一波，還是沒看到那個最能吸引視線的身影。
拿起手機，才發現放學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他心底突地一跳，下車和門衛打了個招呼，大步走向教學樓。
高三（理）一班。
住校生都去了食堂和操場，到晚自習時間才會回班。
只剩穿著白色羽絨服的長發小姑娘趴在桌上睡覺，修長后頸拉伸出優美的弧度，一塊頸骨將白皙皮膚頂出淺淺的凸起。
瘦得讓人心驚。
嚴商透過窗戶看進去，懸在半空的心臟落到實地，下一刻卻被滿滿的心疼占據。
林伊工作忙，又在生下林沁后不久失去了丈夫，對孩子的關心少之又少。
而小姑娘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缺少父母的關心愛護，所以心理防備才會那么重，看起來對什么都不在意。
他也算是林沁的叔叔了，以后應該再多留意一些才行。
嚴商這么想著，放輕腳步走到桌前，抬手脫下西裝外套蓋在林沁身上。
完全忘了自己下車時沒穿大衣，西裝下只剩一件單薄襯衫。
林沁在他走近時就醒了，感受到后背的重量才抬頭，雙眼茫然地對上嚴商。
“嚴叔叔？”
嚴商點頭，扶了下要滑落的外套，適時收手保持距離。
輕聲解釋：“沒看到你出校門，不放心過來看看，怎么在教室睡著了？”
林沁下意識后仰躲避，自己攏緊衣領，“作文沒寫完，不能放學。”
嚴商顯然沒想到這個原因，頓住幾秒，問：“怎么不寫？”
“不會寫。”
嚴商拉過前排的凳子，長腿委屈地蜷在桌下，“我教你？”
林沁挑眉，“怎么教？”
嚴商瞥見譚玉博桌上的草稿紙，寫著作文草綱，拿來擺在林沁面前：“像你同桌這樣，先定標題核心，文章主旨。”
“再用總分總格式寫出每一段的主題，想出三到四個符合主題的名人事跡，填充進去。”
“最后收束結尾，升華立意。”
“按照這個思路寫出來就行。”
林沁垂眸認真看過去，等他說完，筆尖點上試卷，問：“主旨是節約糧食，從我做起，為什么標題需要另擬？”
“那是出題人的要求，你照做就行了。”
她沉思幾秒，“提高產能，按需分配，開發新能源，一樣能達到吃飽飯的目的，為什么要寫這個？”
“……”
嚴商仔細觀察她的神情，確認小姑娘是認真發問，而不是在抬扛。
才說：“減少浪費也很重要，而且，節約是美德。”
林沁還是很真誠：“我寫了，老師說跑題跑到太平洋。”
跑題？
嚴商伸手：“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