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親王府內。
李霄正側躺在軟榻上,桌前擺放著各種水果小食,而他正美人入懷,左擁右攬,縱聲大笑,“本王贏了!”
四周是他的門生附和的聲音,“狄仁杰再高,也高不過王爺啊。”
“他還不是要乖乖的,跪在王爺面前。”
“狄仁杰的確是個人才,與其打擊,不如收攏。”李霄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可底下的人多次上書說。狄仁杰會壞了大事。應盡早鏟除。”底下傳來反對的聲音,結果那人還沒說完,就被李霄一個酒杯扔過去砸了腦袋。
“一派胡言,目光短淺!”李霄無比鄙夷,“要收復狄仁杰。何必動武?不戰而屈人之兵,靠的是什么?”
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是這里啊。”
“是,是,言之有理啊。”那人只能低聲點頭稱是。
忽然之間,一只利箭從房梁上飛過來,直接插進了李霄的腦袋正中,上一秒還在為自己的計謀洋洋得意的李霄,下一秒就在陽光下化成了一團烈火。
“有刺客!!”
“殺人啦————”
至此,焚尸案的第三個死者出現了。
當天晚上,裴東來和天下沒能按照計劃去往賈府,反倒是去了一趟親王府,去查驗李霄的尸體。而狄仁杰則如約去到了無極觀。
他站在無極觀外,望著月光下洋洋灑灑落下的花瓣,“既然深夜到訪,何不現身喝杯酒?”
從樹后走出一個人,此人穿著便服,可是卻仍無法掩蓋她眉宇間的威嚴之氣,來者是武明空,她低頭望向狄仁杰手中所持之物,“這就是先帝御賜兵器,亢龍锏?它真有那么神奇?”
狄仁杰沒有謙虛,只是實話實說,“據說它能測出兵器的裂隙。”
“如何測?”武后問他。
狄仁杰拿著亢龍锏,將它在一邊裝燭火的石臺壁上刮了一下,“用這柄戩與對手的兵器相碰,便能聽出裂隙。”
在刮到某一點時,他忽然拿起亢龍锏,朝那一點使勁兒一敲,“擊之,必斷。”
“兵器和人一樣,都有弱點,擊之必斷。”武后昂首,“狄仁杰,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她話音一落,身后五百羽林軍從暗處走到明處,將狄仁杰團團包圍。
狄仁杰未有慌亂,他雙手捧起亢龍锏,“天后,請你對著這柄亢龍戩回答我,先帝是怎么死的。”
“你終究還是懷疑我。”武明空略略沉痛地嘆息,“正如史官記載,先帝死于肝疾,絕非如市井謠傳,誣說我毒死親夫。”
“我順應天意繼承大統,卻只因為我是個女人,竟落得如此罵名。”她慈悲地看著狄仁杰,“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嗎?”
“打消我去無極觀的念頭?”
“無極觀是國師長久以來清修之地,從來無人敢打擾。兇手故意誤導,是要挑撥你我關系。我命令你,不許再查無極觀。國師已閉關多時,帶我登基后,他將會離開洛陽,云游太虛。不勞費心。”
狄仁杰一驚,“云游太虛是指國師將永遠消失?!”
他還沒來得及等到武后的回答,就聽見軍中傳來聲聲,“護駕,護駕!”、“站住,快把他拿下!”
羽林軍統領站出來質問,“來者何人?”
來者白發白眉,一次大理寺的黑色官服,“我找狄仁杰。”
裴東來往無極觀入口看去,沒看見看狄仁杰,反倒是看見了天后。他慌忙下馬跪下,“參見天后!王爺他在府中中毒身亡…”
“什么?!”武明空臉上惱怒又轉為困惑,最后又轉為憤怒。值此空擋,狄仁杰跑開了去,沖進了無極觀。場面亂成一團。
“你們去追,其他人保護天后。”統領向眾人下令。
裴東來站在混論的人群中,朝著無極觀狄仁杰消失的方向深深地凝望了一眼,然后便下定了決心,勒馬朝賈府的方向奔去了。
其實他本和小天約好了明日一早再上門賈府,兩人結伴終究靠譜安心些,只是如今變故突生,他想著只是私自去一趟賈府,應當也不要緊。
賈府門口,走出來一群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為首的那位女子神情憔悴,當是如今主事的賈夫人。
“賈夫人,本座知道賈府正值哀守喪期,不過查案如救火,不得不深夜造訪,打擾了。”
他們得知裴東來是想查詢賈頤的辦公奏折,突然露出了苦惱的表情,賈夫人一邊引路,一邊解釋道,“就在先夫遇害后兩天,也不知道從哪兒發的火,把他平日辦公的書房燒得一干二凈。”
“什么?!”裴東來沖她大喝一聲,“為何不報?!”
“這、這也要報嗎?”那女子見裴東來如豺狼虎豹一般的樣子,被嚇得六神無主。
“當然要報、你以為這是自然起火?!”他恨不得把對方千刀萬剮,“這是有人想毀滅證據。這么重要的線索,你!”
他還沒罵完,賈夫人就被他嚇暈了。旁邊的侍從抖抖霍霍地扶住她,喊著夫人、夫人。
裴東來長嘆一口氣,摁著自己的太陽穴。他環顧四周,突然出聲問道,“你們府上最近在修繕宅院?”
“前陣子家里啊,有多處漏水,正在翻修頂瓦,有個把月了。”老管家唯唯諾諾地如實回答。
裴東來瞬間抓住了重點,“個把月?那意思就是賈大人出事之前,就開始翻修了?”
“正是。“
“屋頂漏水,整修那么長?那他在哪兒辦公?”他上前一步,厲聲逼問。
“他、他移往東廂辦公去了。”
“帶路!!”
管家將他領到東邊的廂房,這里還沒來得及收拾,桌子上堆滿了文件。裴東來埋頭在一眾文書中尋找片刻,卷了兩張文案,就向賈府告辭,打算連夜趕回去。
半夜,剛剛從親王府那里整理完線索和尸體的天下拖著一推記錄文書,又跑了一趟郵局領了朋友寄給她的信,才終于回到大理寺,出來開門的張訓睡眼惺忪,“廈天?你回來啦?和少卿辦案子辦到這么晚啊….”
天下有些疑惑,“裴東來離開先去無極觀和狄仁杰商量親王府一事了,他沒回來親王府找我,我以為他早就先回大理寺了啊?”
“他還沒回來嗎?”
“沒有啊,我以為他會和你一起回來呢?”
這兩人對視片刻,張訓的睡衣瞬間消了大半。微涼的月光下,一股不安感像爬山虎攀附上天下的后頸,“不對勁…不對勁!!”
“讓大家起來,我去無極觀找人問問,其他人也都出去找找!!”
一時間,大理寺的燈一盞皆一盞地亮了起來,窸窸簌簌的穿衣聲、叫喝聲斷斷續續從大理寺屋子里傳出來。天色陰沉,蒼穹如墨,重重地壓下來,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慌。
————————今夜,注定無眠。
時間回到狄仁杰夜闖無極觀之時。
他走進一片十二生肖雕刻的石林,每個都高有丈余,林中還有數只銅鼎,銅鼎內插滿了燃燒的香火,煙霧彌漫,在這夜色中,顯得異常詭異。
這時,只見一只雄鹿從十二生肖雕刻的石林中信步走出來。
狄仁杰望著它,“想必你就是代國師言行的神鹿吧。”
神鹿開口道,“大膽狄仁杰,敢擅闖禁地,擾我修煉,罪該萬死。”
狄仁杰覺得可笑,“既然我已經來了,就不怕萬死之罪,不知國師可否現真身一見。”
石林深處,一道紅光閃現,而在那光芒之中,陸離緩緩升起,站立于石林之上。她鶴發白須,左手提劍,右手持令旗······這裝扮和天鹿圖中還有在鬼市中遇見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神鹿又開口了,“狄仁杰,你闖我府邸,是為何事?”
“既然國師都已經現真身相見了,我想就不必再用這些欺瞞朝中大臣的手段了吧,要知道腹語在江湖中只是一種雜耍把戲而已,國師如再用,有辱身份。”狄仁杰并不畏懼國師的身份,而是點明了他并未以真身示人的伎倆。
神鹿退去,但陸離仍用腹語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闖我府邸是為何事?”
狄仁杰望著他,想起那些被武則天借他之手殺害的老臣,心中一陣仇憤,但又想起生死不明、自從回武后那里就再無音訊的上官靜兒,心中又是一陣混亂,他道:“我本來是要殺死你的。”
陸離道,“本來?難道你現在改變主意了?”
狄仁杰說話很是干脆,“我不想和你浪費太多的時間,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如果你放了上官靜兒,那我也放了你。只是你要遠走洛陽,永世不要再回來。”
陸離應頓了一下,道:“你怎知上官靜兒在我手上?”
狄仁杰笑了,“天后不想我查你,因為差你就是查她,所以天后就用上官靜兒來威脅我、阻止我、牽制我。”
陸離反問他,“上官靜兒只是個大內尚宮,如何能威脅你、阻止你、牽制你?”
“我與上官逢意是世交好友,他死后,我在他墳前立誓,要幫他好好照顧他的女兒,也就是上官靜兒。”
“只是因為與上官逢意的情誼嗎?難道你對上官靜兒就沒有情誼?”
“有情無情不是嘴上說的,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你。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我今晚必須要帶她走,不擇手段,不惜代價。”
陸離從另一個角度勸他,“可視據我所知,上官靜兒與天后情誼深厚,不可能舍棄她而跟你走。”
狄仁杰并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個我只能先替她做主了,強行帶她走,因為在天后身邊越久,就會越危險。這句話我也送給你,你知道天后太多的事情了,一旦天后登基,朝中穩定,那你必是天后第一個要殺的人,因為只有這樣,天后的過去才會是一片清白。”
陸離卻并沒有因此動搖,“就算是天后要殺我,但在殺我之前,也一定是要先殺了你。”
狄仁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這倒是有可能。難道天后已命你殺我?”
“天后只是說,擅闖無極宮者,必殺,尤其是你狄仁杰。”
“這么說,我要想帶走上官靜兒,就必須要先殺了你了?”狄仁杰握緊了亢龍戩,神色逐漸嚴肅。
陸離眼中流露出些許悲傷和決絕,“正是。”
狄仁杰于是亮出亢龍锏,“那就別多費唇舌了,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