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天下拾起水月，在天朦朦亮、街邊小販開始開張的時候走到了登天閣前。在登天閣的守閣人打著哈欠，剛剛開張的時候走了進去。

她走的不慢也不快，只是一層一層地往上走。

登天閣前五層都是剛入門不到一年的弟子，六到十層都是入門一年以上的弟子，十一層到十四層都是入門三年以上的弟子，十五層是守閣長老，至于十六層，才是城主親臨。

只不過前十二層每過一層，就有一位守閣人被同樣的姿勢從窗戶里扔出來。

登天閣點燈的速度，和天下爬臺階的速度一樣快。

她走到第十三層的時候，那層樓里只有一些桌椅，一對泥偶和一盤六博殘局。她難得停下腳步，略微思索便知道這應該是落霞仙子或其弟子的層樓。明明沒有人，她還是很恭敬地拜了一拜，自己點了燈，這才繼續往上走。

此時距登天閣開閣不過半柱香也未到，登天閣…確是燈籠一路從底層亮到了十三樓。樓底下被扔出來的弟子嗞哇亂叫著，看熱鬧的人一個賽一個起得早，聽說了這等奇觀都紛紛涌道閣樓下邊，想看看能闖上登天閣的人長什么樣子。

這些人里，有不服氣的雪月城弟子，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凡城居民，還有一對苦哈哈的父女。

“爹，你為什么攔著不讓我去守閣！別人還以為我怕了人家呢！！”滿臉不高興的女孩子是槍仙司空長風的女兒，司空千落。此人以蠻橫聞名于下關城，但是卻也不是什么惡人。此時正杵著一柄銀月槍，對自己阿爹攔著她不讓她去守閣這件事很是憤懣。

司空千落從小跟隨父親司空長風修煉槍術，在這雪月城中，即便拋開槍仙之女的這個身份，她的武功仍是這一輩年輕弟子中僅次于唐蓮等少數幾個弟子的存在，就連長老落霞仙子的徒弟落明軒都與她差了一層。

就拿城中武功第一的唐蓮來說，若不論生死，她這一桿槍在他面前論比試還是能走百招不敗的。

所以司空千落想不明白阿爹要攔自己的原因。

“傻丫頭，隔著一個境界我肯定讓你去打，隔著兩個境界你可有多遠跑多遠。”司空長風拿自己女兒沒辦法，他一感受到登天閣里散發出的熟悉的內力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好說歹說攔住了自己的乖乖女兒。

“兩個…闖閣的那個人，是逍遙天境？”司空千落詫異地望向登天閣，那不是比大師兄還要強？可她明明聽說，闖閣的那個人，明明也是個十七歲上下的少女啊？

“欸…打了老的，來了小的，”司空長風嘆一口氣，人都蒼老了一點，“不好辦哪。”

“那阿爹你怎么不上去會會她，叫她知道，我們雪月城不是沒有人！”司空千落跺著腳繼續撒氣呢，從十五樓窗戶那里又被扔出來一個人。

被扔出來的那個人灰頭涂臉，正是曾經與王人孫齊名、如今地境巔峰的「昆吾刀」葉慕白。

司空長風見狀忍不住奚落他兩句，“嘖嘖嘖，老葉，被打的這么慘哪？”

“司空長風你放屁！”葉慕白什么風度也不要了，“合著就你女兒的命是命，我葉慕白的命就不是命？！！”

“你本事大，你怎么不上去守十六層？”

“我呸！人家擺明了就是來幫自己師傅找場子的，”司空長風和他吵起來，“我守十六層，到時候她和李寒衣打起來誰能拉的住？”

他們對話中的主角已經站上了登天閣的頂樓。

人們從下面仰望她，可以看到閣樓頂上一個小小的背著劍匣的人影。

昨夜李寒衣因為雷無桀拔出聽雨劍而生氣。

今天天下也可以因為李寒衣重傷自己師傅宋燕回而生氣。

誰的脾氣又不是脾氣了？

其實，此時的天下也算不上生氣。

她只是站在雪月城最高的閣樓上，看著樓下那些小小的人群，想著，哦，這就是雪月城啊。

她看了一眼覺得沒什么好看的了之后，便凝起劍意，用在蒼山上也絕對能感受到的真氣說道，“無雙城天下，問劍雪月城雪月劍仙李寒衣。”

「無雙城天下，問劍雪月劍仙李寒衣。」

而李寒衣也確實聽到了。

在此前一點的時間，雷無桀在草廬中剛睜開了眼睛，他摸到了床邊的聽雨劍，提起了劍走出門去。只見李寒衣正背對著自己坐在屋外，身邊正插著那柄鐵馬冰河。

李寒衣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今日開始，我正式傳你劍術。”

“什么劍術？”雷無桀喜道。

“拔劍術。”李寒衣輕聲說道。

雷無桀感覺頭有點暈暈的：“師父，怎么又是拔劍。我不是拔出劍來了嗎？”

李寒衣站了起來，將手按在了劍柄上：“你不要小看拔劍之術。高手過招，拔劍便是生死，那一瞬的拔劍，至關重要。今日我要教你的劍訣你記好了。”

“什么劍訣？”雷無桀急忙問道。

“隱劍風雷。”李寒衣轉過身，手依然緊緊握著劍柄，但劍柄之處卻有暗雷驚動，雷無桀雖離他有著數步的距離，卻仍能感受到那柄劍仿佛就要脫銷而出。

周圍的風也在瞬間變得凜冽起來。

李寒衣就在此時忽然拔出了劍，對著雷無桀遙遙一指。雷無桀只覺得周圍仿佛有近十柄劍指著自己，鋒芒在背，冷汗直流！

李寒衣收了劍，雷無桀單膝跪地，滿頭是汗。

“拔劍八方。”李寒衣說出了后半句劍訣。

雷無桀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弟子記下了。”

李寒衣點點頭，轉身便要離開。雷無桀猶豫了一下，還是喚住了他：“師父！”

李寒衣停下了腳步：“怎么？”

“那宋燕回怎么樣了？”雷無桀問道。

“輸了，應該被尹落霞接到山下療…”李寒衣話說到一半，突然便傳來了整個蒼山都能聽到的一句話。

——————「無雙城天下，問劍雪月劍仙李寒衣。」

李寒衣聞言冷笑一聲，拎起雷無桀，直奔登天閣，“走，去看看你以后的對手。”

登天閣下，聚集了所有雪月城說得上話的長老、一整個街巷的居民、在雪月城呆的時間或長或短的弟子、現在又加了一個被師傅拎過來的雷無桀。

“你就是宋燕回口里那個新收的弟子？”登天閣上，李寒衣一身白衣，帶著一個白色的面具，有些傲慢，目光掃過那女孩兒手里拿的一把斷劍，是一柄好劍，可惜斷了，只有原來長度的三分之二不到，“宋燕回的水月劍？”

“無雙城，天下。”他對面站著一個十七歲上下，扎著高馬尾的少女，“替我師傅來、替無雙城來、也替我自己來。”

“請拔劍。”

李寒衣他聽及這個名字皺了皺眉，“天下？”

“天下無雙的天下。”她提起那柄水月，語氣淡淡，“想問劍雪月劍仙。”

李寒衣撇過登天閣下給自己瘋狂使眼色的司空長風，沉吟了一會兒，“看在你是小輩的份上，我不下殺手。”

天下看著她，似乎不高興也不惱怒，像是思考了一會兒之后，說出了一句讓整個雪月城都要驚掉下巴的一句話。

“好，既然前輩愿意留情，那我也不取前輩性命。”

整座城有那么一瞬間，鴉雀無聲。

“**。”司空長風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瘋了。

都他媽瘋了。

當然，聽到這句話的也不僅僅只有雪月城的人。

還有兩位，來自無雙城。

————無雙城的城主宋燕回，和天下的弟弟無雙，此刻可還沒離開雪月城呢。

宋燕回其實前腳已經離開下關的城門了，結果他忽然感受到了朝自己本來的無雙的氣息。本還有些奇怪這小子為何在這里，結果無雙追上他一愣，“咦，師傅，阿姐沒和你在一起嗎？”

“小天？她回來了？！”宋燕回很吃驚，“你又為何…”

——————然后他們就聽到了一句「無雙城天下，問劍雪月劍仙李寒衣。」

幾乎沒有一絲絲猶豫、甚至也來不及有任何思考，兩個人迅速往登天閣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