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城外,一隊人馬正準備往城里行去。車隊中間的是一頂紫蓬金頂?shù)鸟R車,坐在里面的人掀開了幕簾,露出了一張稚嫩的臉,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幼童。那幼童望了一眼,對著馬車內的另外一個人說道:“主子,到了。”
另外那人端坐在那里,面容俊俏,神態(tài)儒雅,卻始終閉著眼睛,只是點點頭:“按照約定,老爺子們應該已經(jīng)準備好了。和車隊說,直接進城。”
幼童卻搖搖頭:“守城的人說了,不讓進。”
“不讓進?”那人聲音中露出了幾分驚詫。
“敢問城下公子,可是姓蕭。”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幼童急忙掀開幕簾,朝上方望去。
“是誰?”馬車中的人問道。
“是一個穿著玄黃色衣服的少年,還有一個高馬尾的少女,兩人邊上放著兩個長長的匣子。”幼童答道。
幼童的剛說完,那城上的少年對著少女說了些什么,于是那少年忽然抱著長匣子一躍而下,落到了他的面前,直接就拉開了馬車的整個幕簾。
若是聽力足夠好的人,能聽到他說的是——“咦,阿姐,你是不是生氣了?”
那位高馬尾的少女,則食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劍匣,臉色有些陰沉。
……而盧玉翟看到小天太陽穴那里隱隱涌現(xiàn)的青筋,感覺有一點害怕。
“大膽!”幼童斥道。同時,馬車周圍的侍從都在瞬間拔出了手中的刀。而在他們拔刀的那一刻,一股來自城上的少女的劍氣就將眾人的刀斬成了兩半,切口整整齊齊,干干凈凈。
“在下無雙城新城主之一,無雙,有事要與蕭公子聊聊。”無雙咧嘴一笑,“樓上的那位是我姐,第二位城主。”
幼童瞪大了眼睛望向后面那始終閉目的儒雅公子,但那公子猶豫了一下后,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幸會,在下蕭崇。”
倒不是天下把人往壞的方向猜,而是蕭崇實在…挑的太是時候了。
但是天地可鑒,蕭崇和無雙城的那些老爺子們商量好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天下打敗了雪月劍仙,更不知道……曾經(jīng)那個和他說要名震天下的姑娘,如今不僅平安回來了,還當上了一城之主。
總而言之就是……白崇,他掉馬了。
而天下,對于想要拿無雙城做槍使的蕭崇…有些生氣。
蕭崇則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那另一位城主對自己有那么大的敵意。
這三個人后來談了什么誰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他們談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他們達成了一個協(xié)議。
天下無雙城。
淼淼易水畔。
史上最年輕的兩位無雙城城主正坐在湖邊,一個悠悠地吹著口哨,一個自顧自擦拭著劍匣里的劍,他倆的身邊坐著那個剛剛從城主之位上退下來的宋燕回,一對師徒,兩任城主,就這樣坐在湖邊,也不說話,一個吹著口哨,一個想著心事,一個面無表情。
“師父,你要說什么就快說。一整天這么干坐著是怎么回事?”無雙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宋燕回繼續(xù)不說話,許久之后依然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師父,你要是真心中有愧,大不了你回來繼續(xù)做這個城主。”無雙從地上拿起一個石子,伸手往湖上一彈,石子在水面上飄出了十幾個好看的漩渦。
宋燕回也拿起一塊石子,伸手一彈,石子連飄了幾十下,直接就飛進了對岸的草叢中。
天下也隨手拎起一塊石子,看似隨意地一丟,那石子和宋燕回丟的一模一樣,飄了幾十下,飛進了草叢里。她轉手又丟了一塊石子給無雙。
無雙咂舌:“師父,我現(xiàn)在這功夫離你還差上一截,阿姐當城主暫且先不說,但因為阿姐去百草堂來遲了,讓我當大城主真的可以嗎?”
“你可以的。”宋燕回終于開口了。
“有了紅塵劍匣,我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劍了,所以無雙劍匣總歸還是給阿雙你來繼承,既然坐上了大城主的位置,就好好坐著。”天下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不過語氣倒是有種你不坐也不行的意味。
無雙嘆了口氣:“行行行,你們說行就行吧。反正還有阿姐在這兒,那師父你要去哪里?”
宋燕回轉身,望著身后的山:“劍廬。等我出關之時,無雙城必有三柄劍仙之劍。”
“那些長老……”無雙手中掂著天下剛剛遞給他的一顆小石子。
“翻不起浪花。”天下想起之前在摘星閣的事情,仍是有些不悅。
“暫時我們的目標都是一樣的,都想將無雙城重新變回那天下無雙。只是長老會的選擇太過于激進,他們接待的那位貴客,對于我們來說太危險了。”宋燕回沉吟道,“只是,你們似乎選擇了將他迎入城中。”
“是的。”無雙點頭。“就是…阿姐雖然也同意了,但好像挺生氣的。”
他快速瞟了一眼自己姐姐,這會兒在師傅面前天下很乖巧,剛好讓他偷偷「告狀」“師傅你不知道,剛剛阿姐的眼神能殺人了都!大師兄嚇得偷偷問我她有沒有把白王給打了。”
“可你們還是選擇將他迎入城中,為什么?”宋燕回看向一邊的丫頭,“小天?”
天下嘆氣,想著還是不要告訴師傅白崇就是蕭崇這件事情了,“師傅,我絕對不會讓無雙城變成下一個武定或是大藥谷,至少在我活著的時候絕對不會。”
“江湖遠,廟堂高,我走過南北朝的時候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國不太平,江湖不過是一潭死水,江湖百家便是困在潭水里的魚蝦,而百姓,那時便只配做這潭水里最臟最低下的污泥了。
“我不會讓北離變成那樣。”
北離明德帝如今有九個兒子。二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是最早封王的三位皇子,他們分別是白王、永安王和赤王。
第一個封王的是白王蕭崇。
白王蕭崇,是明德帝的第二個皇子,因為大皇子的早夭而成為實際上最年長的皇子,性格溫和,從小天賦異稟且好學,一直深受明德帝的喜愛。直到少年時的一場意外之后,雙目失明,一度臥床不振。直到后來某一日,他終于打開了自己的房門,再度走進了那一片烈日之中。
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眼前蒙著一塊白布,行走于皇宮之中。然而雖然目盲,他卻依然勝過絕大多數(shù)的皇子,最終也是第一個被封王的皇子。
一襲白衣,處廟堂不染塵埃。
一布障目,不清眼前人卻聞天下事。
這是明德帝給蕭崇的賜詞,從那一日起,二皇子蕭崇就成為了白王。
第二個被封王的是赤王蕭羽。與朝野上下一片美譽不同的是,這位可算得上是劣跡斑斑了。從六歲至十三歲,趕走了不下十個老師,功課學業(yè)上從來不下苦功,卻在十三歲那年寫就了本《百花錄》,驚動了整個稷下學宮,眾王子紛紛求來一閱。當時負責稷下學宮的老夫子李源堂也為之震驚,從學生手中拿了一本過來一看,卻差點氣掉了半條老命。
那書名為《百花錄》,實際上卻是點評天啟世家女子容貌的一本冊子,還給上榜的女子們都題了詩,排了名。其中的詩句大抵是這般的: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老夫子當即拿著冊子,脫掉上衣,負上荊棘,一步一跪前往清平殿。跪到清平殿的時候,老夫子身上已經(jīng)血跡斑斑。這一場負荊請罪,驚得明德帝親自從大殿中跑出,親手將其扶起。李源堂雖然算不得朝中重臣,但也算是一代大儒,明德帝知悉事件起因后勃然大怒,將蕭羽關了整整九個月的禁閉。但是這李源堂最終還是辭祭酒之職,離稷下學堂而去,一個年輕的書生代替他來做了半年的祭酒。
九個月后,蕭羽出禁閉,第一句就是:“吃酒去。”
稷下學宮的新祭酒,年輕的書生背著書箱站著他的宮殿門口,笑著望向他。
“這位小夫子,也要和我講道理?”蕭羽問道。
“是的。”當上新祭酒的年輕的儒劍仙謝宣從書箱里掏出了一柄劍,一劍就把蕭羽打倒在了地上,“講道理!”
可就是這個不學無術的七王子,卻成為了第二個被封王的皇子,名赤王。朝野上下對此僅有一個看法,那就是蕭羽的母親——宣妃。與其他出生名門的妃子不同,宣妃來自江湖,出生低微,明德帝想立其為皇后卻始終不得,所以把他對宣妃的愧疚,施還到了蕭羽的身上。
至于那最后一個人,北離的六皇子,永安王,蕭楚河。
他很特殊。
曾經(jīng)在稷下學宮,儒劍仙謝宣問他們君王之道,白王選君道,赤王選霸道,而永安王選擇的是游俠道。
他曾經(jīng)是明德帝最寵愛的一個皇子。
也是唯一一個被明德帝親自逐出皇城的皇子,因為瑯琊王謀反案。
這件事就又要扯到北離開國的時候,連續(xù)兩位太子死于非命。
自此,當朝皇帝不再冊立太子,而是在年祀祭典那天,將儲君的名字寫進卷軸中,以龍章火封。
龍封卷軸共兩份,一份交由五大監(jiān)保管,稱傳帝命;一份交由欽天監(jiān)封藏,稱達天意。數(shù)代以來,一貫如此。
只有前朝出了意外,北離太安末年,太安帝病重,天啟城內的大皇子派、青王派和瑯琊王派三足鼎立,爆發(fā)了史書上記載的“八王之亂”。瑯琊王蕭若風帶著雷夢殺、天啟四守護等眾多江湖高手和葉嘯鷹統(tǒng)領的虎卉軍,于平清殿前控制局勢,蕭若風撕了五大監(jiān)手里的詔書,扶持三哥蕭若瑾登基,而另一份藏于欽天監(jiān)的龍封卷軸卻莫名消失了。
局勢穩(wěn)定后,雖然真正當上皇帝的是明德帝蕭若瑾,但真正在朝廷、軍中和民間都擁有極高的聲望的,卻是北離瑯琊軍主帥、天啟城四大守護真正守護的蕭若風,甚至有人認為….認為皇位是蕭若風的,而不是蕭若瑾的。
明德十六年,功高震主、封無可封的蕭若風,以莫須有的謀逆罪獲罪下獄。
而為了成全兄弟之情,不讓朝堂內亂,蕭若風選擇在法場上自殺。
永安王蕭楚河跪在明德帝殿前替瑯琊王蕭若風求情,未果,被明德帝一怒之下逐出天啟。離開路上,他被怒劍仙顏戰(zhàn)天打傷,又被藏于暗處的上代大監(jiān)濁清毀掉隱脈,致其空有內力而無法使用,只剩一身輕功,此后隱于山野。
這個人的名字,已經(jīng)很少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