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淚的靈魂在血色漩渦中沉浮，魔尊的蝕魂咒如同萬千毒蛇啃噬著她的意識。幽冥魔域的天空永遠懸掛著殘缺的血月，那些猩紅的光落在她透明的魂體上，竟凝成道道血痕。
“你為他而死，他卻連你的尸骨都不曾收斂。”魔尊的聲音忽遠忽近，暗金面具下飄出縷縷黑霧，“看看這幽冥河底的尸骸，哪個不是被至親至愛所負？”
無數白骨從猩紅的河水中浮起，空洞的眼窩里跳躍著幽藍鬼火。無淚感覺記憶正在被某種力量撕扯，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開始褪色。她驚恐地發現，澹臺燼的面容竟像被水浸濕的墨畫般模糊起來。
“不......”魂體發出無聲的吶喊，幽冥河水突然沸騰。就在此時，她心口浮現出一抹青色的紋飾。魔尊的冷笑戛然而止。血月突然被黑云遮蔽，整個魔域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嘯。無淚在劇痛中看見記憶的碎片如星子墜落，其中一片格外明亮......
那日絕情谷落著細雨，澹臺燼執傘站在桃花樹下。他蒼白的指尖拂過她發間沾著的花瓣，玄色衣袖掃過鼻尖時帶著清苦藥香。
“桃木最克邪祟。”他將一截桃枝放進她掌心，話音未落，整片桃林無風自動，萬千花瓣簌簌而落，一瞬間周圍美的不似人間。
澹臺燼背著她攀上絕情谷最高的桃樹。玄色衣襟沾著晨露，將新摘的桃花簪在她鬢邊：“等這些桃樹結果，我就...”
“真是感人至深。”魔尊的嘲諷將回憶擊碎，無淚發現自己的魂體已爬滿血色咒文。幽冥河水倒灌進她的靈臺，那些甜蜜往事突然染上血色——她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
白綾絞殺的劇烈疼痛，慕華鳳冠的碎光，澹臺燼咳在她眉間的血……
“來吧，恨吧！”
虛空忽然裂開細縫，伸出一只由桃枝纏繞的手。無淚殘破的魂魄被牽引著飄向裂縫，看見其中翻涌著血色星河。那星河里沉浮著慕家被斬首的九族，沉浮著欽天監篡改的星盤，沉浮著澹臺燼跪在太廟時攥碎的珊瑚手釧。
疼痛突然減輕了。無淚望著裂縫深處那輪赤月，恍惚看見月暈中站著個戴金絲面具的身影。他指尖纏繞的銀鈴鐺，正是絕情谷分別那夜，從她腳踝滑落的那個。
“睡吧...”面具人抬手摘下虛空中的桃瓣，花瓣化作金針刺入無淚眉心，“等你在赤月泉醒來，就能握著慕華的頸骨...”
“朕不會讓你死！”耳畔傳來澹臺燼縹緲的聲音，無淚感覺有冰涼的東西滑入咽喉，耳邊響起萬鬼哭嚎。
赤月裂縫驟然閉合，面具人指尖鈴鐺炸成碎片。無淚的魂魄突然迸發青光，那些融化的部分重新凝聚成實體，只是心口的烙印變的更加清楚。
“真有趣。”虛空外傳來玉石相擊般的輕笑，萬俟淵銀白長發掃過無淚透明的腳踝，“這紋飾……”
無淚試圖后退，卻發現足踝生出血紅根須，正扎根在萬千冤魂凝聚的土壤里。那些魂魄面目模糊，唯有額間都印著與絕情谷桃樹上相同的咒文。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夜，澹臺燼批閱奏折時突然問她：“若朕負盡天下人，淚兒可還愿站在月光照得到的地方？”
“你逃不掉的。”萬俟淵抬手招來漫天桃瓣，每片花瓣都浮現出扭曲的人臉。無淚看見自己的左手開始長出尖利骨刺，右眼瞳孔分裂成雙環星紋，“讓本尊看看，被帝王血澆灌過的魂魄，能在黃泉開出怎樣的惡之花。”
劇痛再次席卷而來，比死亡時強烈百倍。無淚在混沌中看見無數畫面：慕華跪在桃林刻下詛咒，澹臺燼用玉璽鎮壓地脈，欽天監正將孩童魂魄釘入桃樹根系...當她發出尖叫時，喉間涌出的竟是混著桃瓣的黑色火焰。
“很美的業火。”萬俟淵撫掌而笑，指尖纏繞起她發間逸散的怨氣，“等這火燒盡絕情谷三百里桃林，你就能看見...啊！”
他突然收聲。無淚正在異變的右手心，赫然浮現出她心口一樣的青色紋飾。那些本應被魔氣吞噬的青色紋路，此刻正順著她暴漲的業火蔓延，將周遭冤魂額間的咒文逐個改寫。
“竟然失敗了。”萬俟淵輕輕嘆息，“這樣也不錯，或許故事可以從有趣的地方展開。”
萬俟淵撣了撣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塵，施施然離開了仍舊在痛苦中哀嚎的無淚。
千里外的絕情谷中，被血浸透的桃樹開始瘋長。每朵新綻的花苞里都裹著個嘶吼的冤魂……
絕情谷最高處的桃樹突然攔腰折斷，樹心流出的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黑血。正在布陣的欽天監正突然慘叫，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掌開始生根，指縫間鉆出細小的桃枝。
“陛下...”他掙扎著望向宮城方向，卻在下一秒被暴漲的桃枝撐爆頭顱。飛濺的腦漿尚未落地，就被空中飄旋的桃花吞噬殆盡。
與此同時，深宮中的澹臺燼猛然捏碎手中玉杯。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星盤上，原本靜止的二十八宿突然開始逆位旋轉。
“傳令影衛，挖開太廟地宮。”帝王的聲音帶著玉石相擊般的冷意，“把太廟神像抬到摘星臺。”
當神像沐浴在血色月光下時，神像上的符咒突然自燃。澹臺燼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將掌心按在發燙的桃符上。三百里外正在瘋長的桃林突然靜止，每棵樹干上都浮現出人臉輪廓。
當無淚的業火穿透萬俟淵的虛影時，整個幽冥魔域開始崩塌。那些啃噬她魂魄的惡鬼突然調轉方向，瘋狂撕咬著魔尊的銀發。她聽見虛空外傳來澹臺燼的咳嗽聲，每聲咳嗽都讓心口青紋明亮一分。
萬俟淵的身影在萬鬼的撕咬中漸漸透明，他最后的聲音混在萬鬼哭嚎中傳來：“好好享受這份禮物吧，當業火燒盡帝王血，你就能看見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