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婉跟她爸打完電話，冷靜不少，沒有了最初的慌亂和不知所措。

她車里備有一個小化妝包。她拿出來補了一下妝，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最讓張婉婉想不明白的是，就算夏曉蕓各種看她不順眼，認為單位各種不公平，也不能自殺呀。

這個社會，哪里有絕對的公平？

想想也覺得很憋屈。

要說關系戶，哪個單位還沒幾個關系戶？再說她進這家銀行，也是通過筆試面試重重考核正正規規進來的。她搞不明白夏曉蕓為啥要針對她。平日看著夏曉蕓柔柔弱弱的，人畜無害，對她也是很友好。

難道她是戲精？其實她的內心早就對自己恨之入骨了？

一想到此，張婉婉只覺得背脊發涼。

最可怕的事，莫過于潛伏在暗處伺機攻擊的毒蛇了。不直覺的挺了挺胸脯，暗暗給自己打氣，絕對不能這么輕易被打倒。

若是真的怯了，那不剛好證明自己做賊心虛？

剛才她爸已經明確跟她說了。她的這份工作，他確實是幫了忙，但絕對沒有傷害到別人。

她爸說，他就打了一個擦邊球。當時單位是要求招本科以上學歷，內部高管都心知肚明，寫是這么寫，實際上優選碩士以上學歷。

他的作用，是幫張婉婉獲得一次機會。

后面的筆試完全靠張婉婉自己。面試他有打招呼，但張婉婉在競爭者中也很出色，他只是確保張婉婉別被莫名其妙地擠出局去。

“婉婉你放心，爸爸沒做違法的事，跟手里有點資源的許多老父親一樣，愛子心切，爸爸只是在不越線的情況下，將自己孩子的利益最大化，然后保護她能被公平對待。”

父親的這番話，讓張婉婉不禁想起草原上那些為了保護幼崽而奮不顧身的獅子。

她覺得她的父親，就是那只獅子。她從車里下來，回部門上班。部門里的每個人都在忙，只是空氣凝固，除了敲鍵盤的聲音，辦公區域一片沉寂。

張婉婉的眼角余光掃過夏曉蕓的工位，猛的嚇得一哆嗦。

那里竟然坐著一個人。

張婉婉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她定睛一瞧，發現原來是同事顧唯。

在單位，顧唯跟夏曉蕓關系最好。

顧唯坐在夏曉蕓的椅子上，垂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顫動。像是在哭。

張婉婉的心像針在扎。她連忙扭頭望向窗外。層層疊疊的樹葉里，傳來婉轉的鳥鳴聲。

這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似乎趙總也是如此。他愁眉苦臉的，被高層叫去好幾次了解情況。

鄭凱來接張婉婉下班。中午張婉婉給他講這事時，他剛好在執行任務，不方便跟她細聊。

他擔心她。任務一完，就趕緊過來了。

坐在駕駛座上，鄭凱邊開車邊說：“我的張大小姐，這幾天我都接送你，別怕！天塌下來我幫你頂著，再說這事跟你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

社會陰暗面的事情，鄭凱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張婉婉坐在副駕駛上，向鄭凱伸出手。

鄭凱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吃晚餐時，妹妹恬恬見姐姐心情不好，便勸慰她。

“姐姐，你沒做錯什么，你不要自責，別說在你們單位，就連我們學校，這種心態的女生也不少，自己不努力還見不得別人優秀。”

張母瞥了恬恬一眼，“你好好吃你的飯，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

“我哪里小孩子了？過完這個暑假我就高二了。本來就不關姐姐什么事嘛，是她自己心態有問題，就好比一只蒼蠅，沒準你在它面前拉坨屎，它都覺得你在炫富。”

張婉婉被逗笑了。“什么時候你能改掉這壞毛病？什么比喻不行，偏偏每次吃飯你就愛說這種惡心話。”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張恬恬不服氣的說：“本來就是那么一回事呀，嫉妒的人真的莫名其妙，你的漂亮，你的努力上進，你的家庭背景，似乎都是你的錯。反正在他們眼里，你的努力看不見！”

張父和張母對視一眼，然后靜靜地望著張恬恬等著她說下去。

“不過我不在乎，我只是看得比較清楚而已，每一個優秀人的背后，自我管理能力都很強，就拿姐姐來說，為了美保持身材，平時飲食就特別克制，吃點什么都要先看看碳水化合物，哪天出去稍微吃多了點，回家半夜都要踩橢圓機把熱量消耗掉。”

張母笑。“說的倒是，你姐姐要是想認真干一件事，沒有她干不好的。”

張婉婉發現，自從她收到夏曉蕓的挑釁信息，全家的口風似乎全變了，一致都在竭力肯定她的各種好。

她有時都會產生錯覺，你們嘴里的那個張婉婉真的是我本人嗎？我真的有那么優秀？

第二天上班。

張婉婉剛走進單位，就聽到鬧哄哄的一片。

她心里一咯噔，難道是夏曉蕓的家人鬧上門了？

她剛準備繞道走，結果被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女人一把扯住了衣服！

“你叫張婉婉吧？我家曉蕓是被你逼死的……你這種官二代，不得好死，自己不學無術狗屁都不是，只知道盜取別人的勞動果實坐享其成。”

這個看似是夏曉蕓母親的女人，一邊罵道一邊朝舒琬撲來。

趙總立刻擋在舒琬前面，厲聲說：“事情的真相還沒弄清楚，您這不是想解決事情的態度。”

站在夏母旁邊的夏父老淚縱橫。

他憤怒的說：“還有啥真相不清楚的？我閨女就是被逼得跳樓自殺的，她畢業的大學比這個張婉婉好，兩人同時招進來的，為啥我閨女就不是正式工？”

趙總焦頭爛額地解釋：“我們招人不光看學歷，還要看人的綜合素質，有些清華北大畢業生投我們簡歷，沒應聘上的也大有人在。”

夏母憤怒地說：“別忽悠我們，因為你們暗箱操作。”她指著張婉婉，就是這個官二代搶了我家夏曉蕓的名額。”

趙總心中大駭。

這對老夫妻一看就是從外地剛趕過來的，可這種話張嘴就來，十分篤定的樣子，讓他感到十分蹊蹺。

趙總感覺事情不那么簡單，似乎是沖著張婉婉她爸來的。

張婉婉招進來的事，趙總也清楚。她是一般的本科，若沒有張錦文這層關系，確實連筆試的機會都沒有。

但筆試成績和后來的面試成績，以及試用期間的表現，說實在話張婉婉確實毫不遜色。她性格好，易溝通，人也機靈，又有眼力勁，同事都愛跟她合作。

還有一點，這種家境好的孩子，心態好，不爭不搶，不惹事。

趙總心想，這種員工哪個領導會不喜歡呢？

除卻學歷這事，張婉婉的整體素質確實沒得說。可工作看的是工作能力，都進來了，誰還會盯著學歷不放？

再說，張婉婉的學歷也湊合，BJ的正規本科院校，有幾個真差的？

趙總摸不清這背后人的動機，只好趕緊穩住這對老夫妻，把情況往上面報。

趙總忙活一上午，好說歹說終于將夏曉蕓的父母送走，讓他倆回家等單位的處理方案。

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夏曉蕓的父母走后不久。

夏曉蕓跳樓自殺的事情，還有她父母來單位大鬧的視頻，都傳到網上去了。

是一個叫“蕓的眼淚在飛”的新注冊賬號發布的。

“學霸跳樓自殺”“官二代剽竊人生”“高管暗箱操作”，這些關鍵詞，刺激著不明真相的廣大吃瓜群眾，這事很快發酵，被頂上熱搜。

一個小時后，又有人很快人肉出張婉婉

傳上去的那張照片。張婉婉背著LV，穿著Gucci短袖T恤，正朝她的白色寶馬車走去。

照片是偷拍的。

而且就在他們單位樓下的停車場。

可見這個“蕓的眼淚在飛”，就在張婉婉身邊。

又是誰呢？

張婉婉眼睛直直盯著電腦屏幕，氣得直顫抖。

原以為只有夏曉蕓怨恨她，想不到除她之外，還有人也巴不得置她于死地。

頓時醒悟過來。她原以為的單純工作環境和美好同事，其實是不存在的，都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

因為她自己單純，所以她看到的世界也是單純的。

因為她一直在很美好的長大，所以她也錯以為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充滿善意的。其實不然！

蓮蓮打來的電話，打斷了張婉婉的思緒。

“婉婉，你還好嗎？我就在你們單位門口，網上的視頻我看到了，那些人簡直是一派胡言。”蓮蓮在電話那邊也急哭了。

像是一縷春風吹進張婉婉這顆荒蕪的心。

“我還行，我馬上出去。”她說。

蓮蓮急忙說：“你別出來了，我怕不安全，門口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下班我再來，我陪你回家。”

“鄭凱這幾天接送我。”

“那就好，反正你要小心，你自己心理壓力別太大了，就是因為你太美好了，所以別人對你羨慕嫉妒恨。沒啥事我就回去了，我要回去罵那個發帖的，這人一定是你單位的，你要小心。”

蓮蓮電話剛掛，劉湘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也是擔心不已，大罵發帖的人睜眼說瞎話。

張婉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鄭凱來接她。

在停車場，張婉婉戴著墨鏡，與鄭凱一起朝自己車走去。

還未走到車邊，就遠遠看到白色的車身，被什么人潑上黑乎乎的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