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凱從床上蹭地坐起來。
“什么?工地出事墜樓身亡了?”
經常有建筑工地出事,鄭凱最先想到的是這個。
“不是。”小駱語氣有些低沉,“是工地上出了一起強J幼女的案子,她爸媽都是工地上的建筑工,孩子本來一直留在老家跟著爺爺奶奶,這不到了暑假嗎?就把孩子接到身邊來玩幾天,誰知不幸出了這事。”
鄭凱猛地一拳頭砸在床墊上。
他咬牙切齒地說:“李有田這孫子,簡直喪心病狂。”
“可不是嗎?最糟糕的是,受害者這邊沒留下什么有力的證據。”小駱的話語中有掩飾不住的沮喪。
鄭凱心里一震。
他不禁想起婉婉跟他說起的丁蓮蓮。
當年丁蓮蓮被強J,苦于年代久遠,找不到什么證據,拿李有田沒轍。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跑了。
“再找找,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鄭凱像是喃喃自語,“一個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可見真的是很難改變。”
小駱也知道丁蓮蓮的事。“這種變態真的搞不懂,聽小女孩后來講,是李有田趁著別的民工干活的間隙,將她帶到一套空房里,說那里好玩。”
樓盤在收尾,施工現場比原來安全許多,估計就是因為此,小女孩的父母才把她帶到建筑工地。
鄭凱沒說話,靜靜地聽著小駱講。
小駱說:“李有田把小女孩強J后,威脅小女孩,說不準告訴她爸媽,不然要殺了他們全家,小女孩回去后果然不敢說,直到第二天,小女孩下身出血,她爸媽覺得不對勁,然后就報警了。”
“李有田怎么說?”鄭凱問。
“他死活不承認,說自己根本沒見過那女孩,是女孩認錯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狡猾的老狐貍怎么會乖乖就范?
“證據,趕快找證據,把證據丟他臉上,看他還敢抵賴。”鄭凱突然想起女孩的父母第二天才發現這事,便焦急地問:“女孩是不是洗澡了?當時穿的衣服是不是全都洗了?”
“是。”小駱說,“我們去現場,有明顯被人清理過的痕跡,而且婦科大夫用無菌紗布從女孩體內擦拭的液體,進行DNA檢測,也沒查出什么。”
“去他大爺的。”鄭凱忍不住爆粗口。
身為警察,明知罪犯是誰,就是拿不出證據,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沮喪的了。
鄭凱感覺心口憋著一股氣,讓他難受極了。“視頻?人證?女孩的指甲有沒有將他抓傷?”
“就找到一個人證,其他的都沒有。”小駱說,“不過人證,也是證明李有田不在犯罪現場,那人叫陳大壯,四十歲左右,說當天下午他一直跟李有田在一起干活。”
案件頓時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通完電話,鄭凱睡意全無。雖然這案子不在他管轄的范圍內,可因為多少了解一點李有田這人,他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建筑工地上,默默努力靠自己體力吃飯的老實人不少,可也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在太陽照射不到的隱秘角落,又有多少起這樣的事情發生?
鄭凱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想。
離建筑工地不遠的城中村,有一間平房的燈還亮著。
這只是一片平房中最不起眼的一間。
斑駁的矮墻,小小的窗戶,已有些歲月的青瓦。
這一片真正的房主幾乎都已遷走。住這兒的,大多是外地人,而且是在最底層掙扎的外地人。比如民工,小商小販。
昏暗的燈光下。
桔子爸和桔子媽愁眉苦臉地坐在一張簡易的折疊單人床上。這張床,還是為了迎接桔子來過暑假,特意去買的。
桔子本來是睡這小床,可發生那事后,她就不敢自己一個人睡。哪怕跟爸媽就睡在同一間屋,她也害怕。所以她現在跟著她媽睡大床。
望著桔子蜷縮在床角的姿勢,哪怕是熟睡后依然是縮成一團,桔子媽的淚撲簌簌直落。
“本來是擔心桔子放假在家,村里一群光棍,怕不安全,誰想到接到身邊,還出現這種事。”
桔子爸捂著腦袋,一聲不吭。
他的姿勢,像個痛苦的雕塑。
桔子媽哭著說:“你倒是說句話呀,以后咱們桔子怎么辦?這事該怎么辦?”
桔子媽最初是不想報警的,她認為這是不光彩的事,這事要是傳回老家,桔子這輩子就完了。
為了桔子以后能正常生活,桔子媽勸桔子爸認栽,忍氣吞聲算了。
但桔子爸不同意,他認為必須找到歹徒,才對得起桔子。最終桔子媽拗不過桔子爸,才勉強同意報警的。
桔子爸痛苦地瞅了一眼床上的桔子,壓低聲音對桔子媽說:“你小聲點,別把孩子吵醒了,桔子怎么辦?桔子還是咱倆的好閨女,一點都沒變,這事不是她的錯,要怪就怪我們沒給她創造好的條件,沒有照顧好她。”
桔子爸的聲音哽咽起來,淚水從他黝黑粗糙的臉上滾滾而落。
這幾天,他覺得自己猶如生活在地獄一般,真是太苦了。
這種苦,與身體上的苦不同,也跟以前的苦不一樣。
以前的苦,無非是老老實實干活,最終結算工錢時被奸滑的工頭各種克扣。
可這次的苦,是直接將他生命中最珍貴的那部分摧殘。
這次把女兒接到身邊,本想著彌補她一下,讓她知道爸媽把她留在家當留守兒童是迫不得已的事,可誰知享受天倫之樂沒幾天,不幸就像一把從天而降的利刃,直直地插進他的心窩。
這幾天,建筑工地彌漫著一股詭秘的氣氛。
對于桔子的事情,大家開始各種猜測與議論。
有人說,桔子肯定是認錯人了,李有田平時看著多友好多熱心,怎么會干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呢?
也有人說,知人知面不知心,9歲的小女孩已經有一定的識別能力,絕對不會認錯人,八成就是李有田干的。
還有人說,桔子爸媽就是帶著桔子來賣的,因為錢沒談攏,所以反咬一口把人家李有田給告了。
大家的眾說紛紜,更是讓桔子的這件事錯綜復雜起來。
一天中午。
吃午飯時,丁小健端著盒飯,特意坐到陳大壯的身邊。
陳大壯是工地出名的賭鬼,特別愛打牌賭錢,而且還老輸。
“大壯叔,我今天的紅燒茄子味道不錯,您嘗嘗。”丁小健熱情地將自己盒飯里的菜,扒拉不少到陳大壯的碗里。
陳大壯盯著丁小健呲牙一笑。
“你小子又有什么事想求叔幫忙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還真沒有。”丁小健笑著趴在陳大壯的耳邊,小聲說:“現在工地到處傳那事是我田大哥干的,我不信。”
陳大壯瞪了丁小健一眼。“不信就對了,你小孩子管這些閑事干啥?好好干你的活,別讓你那三個大工把你給廢了。”
“我這不是擔心田大哥嗎?”小健笑嘻嘻地走開。
“田大哥幸好當時跟你在一起,假如是跟別人在一起,如果別人拒絕作證該咋辦?聽說證人也不是那么好當的,證人說的任何話都是要負法律責任的,說假話,好像也要被抓起來。”
陳大壯一聽,笑著罵道:“你個鱉孫,趕緊滾,還學會跟個老娘們一樣嚼舌根了。”
當晚,丁小健蜷在悶熱的上鋪,給他姐蓮蓮發微信。
他將桔子的事情,詳細地告訴了蓮蓮。
蓮蓮很久才慢吞吞地回復了一條信息:“是李有田干的。”
蓮蓮的篤定,將丁小健驚得一哆嗦。
他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涌上心頭。
便問:“你怎么知道?”
很久的沉默。
像過了一個世紀。
蓮蓮終于發來信息。
“1那年秋天,我放學在山腳下咱家的那塊玉米地里掰玉米,見天黑沒人,姓李的就把我強J了,那天我回去很晚,媽還罵我偷懶,我拎著一袋玉米剛站在家門口,她就朝我丟過來一只葫蘆瓢。”
丁小健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他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一樣,感覺不到疼痛。
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一拳,還是沒有任何感覺。
難道心痛到極致,反而麻木得毫無知覺了?
那年他才4歲,對于大姐蓮蓮的生活,他一點記憶都沒有。等他長大后,他只知道大姐很聰明,讀書也特別用功,在他們村里,沒有哪個同齡人比她更優秀。
悶熱的簡易房,聒噪的知了聲,讓他心亂如麻。
他從床上爬下來,從屋里沖出去,朝著工地外的明亮路燈跑去。
丁小健不知道在冷清的街上狂奔了多久,等他累得癱跪在地上,他已大汗淋漓、淚流滿面。
他抬頭仰望夜空,發出哀嚎:“李有田,老子一定要讓你血債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