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回老家后，他爸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去復讀。

復讀的學校，也不是原來的中學。

原來中學的初三班主任，一聽說丁小健打算復讀，就直接一口拒絕了。

“這伢崽不是讀書的料，又愛打架鬧事，你們忘了中考前他把一個同學揍了？這么魯莽的事情他都干得出，幸好那位同學成績也差，不然他的家長都要不依不饒，你說我這個做班主任的該怎么辦？”

班主任一臉的痛心疾首，好像丁小健就是一只曾經停留在他臉上的蒼蠅。現在終于把這只蒼蠅給趕跑了，他是絕對不會再給機會讓它靠近的。

沒辦法，丁父丁母只好想別的法子。

他們找到鎮上的另一所普通中學，通過盤根錯節的關系攀上副校長，然后神出鬼沒且恭敬地給副校長家里，送去數量可觀的雞鴨鵝以及它們的蛋，才終于弄到一個復讀的名額。

等小健坐在初三的教室時，已是9月中旬。

若是算上補課時間，新生都開課一個多月了。

小健的座位靠窗，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上課時，除了老師繪聲繪色講課的聲音外，小健的耳畔，還會響起風吹窗外梧桐葉的沙沙聲，也會有蟬的嘶鳴。

可這些聲音，讓小健感到心安。

在校園里，小健也沒了在工地上的那種惶恐。

小健終于明白，走不尋常的人生之路，也是需要資本和勇氣的。

而這兩者，顯然他都不具備。

這次，他是打心眼地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復讀機會。

小健離開BJ后，蓮蓮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

那天她去火車站送小健。望著徐徐駛出站臺的火車，竟然有些不舍。

與小健相處的這段時間，讓蓮蓮看到了小健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工地干活那么苦那么累，他堅持下來了，沒有抱怨過，也沒有中途退縮。

對周圍人的疾苦，他也有一顆悲憫的心。

有一次小健說起桔子，她看到他眼睛里閃著淚花，可見他的內心并不是麻木，而是以前父母一手包辦太多，讓他錯失很多成長的機會。

蓮蓮又開始了她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

上班努力工作，下班準備考研，幾乎每天就這么循環。

一天，在公司。

蓮蓮去衛生間洗手，突然碰到頂頭上司錢總也在那里。

錢總四十歲左右，短發，白色襯衣配著黑色闊腿褲，看起來干凈利索。平日里她不茍言笑，也不愛八卦，是雷厲風行那種。

蓮蓮笑著跟她打招呼后，便低頭洗自己的手，免得自己不小心說錯話冒犯她。

“小丁。你有男朋友嗎？”錢總打破沉默。

蓮蓮微微一愣。“沒有……還沒有。”

錢總沖蓮蓮友好地一笑。

“是因為眼光高，還是因為想著專心備考？”

備考？

蓮蓮差點驚跳起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平時拿本資料到單位用功，都會很小心地換個書皮。

錢總瞥了一眼蓮蓮驚得發白的臉。

“我只是隨口問問，我跟別的部門領導不同，在工作完成的前提下，不反對員工上班時間看書。”

錢總望著蓮蓮微笑，溫和地說：“看書總比刷手機到處八卦強，對吧？”

蓮蓮回到自己的工位，腦海里一直在琢磨錢總的話和表情。

蓮蓮認為錢總今天真是太反常了。

怎么突然八卦起來了？還變得那么和藹可親，難道是自己要升職了？

蓮蓮搖搖頭，不對，自己剛進公司才幾天呀。升職這種事論能力論資歷，怎么也輪不到她。

難道是錢總有個未婚的大齡弟弟，想把自己介紹給他？

蓮蓮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不得其解，但蓮蓮還是能隱隱感到，至少應該不是啥壞事。

因為錢總的為人在那。

這么一想，蓮蓮索性懶得琢磨了，如果考研順利的話，反正她在這個公司也不會呆多久。

手頭上的工作已經完成。蓮蓮干脆拿出那本換了書皮的專業書，接著苦讀。

還未讀幾行字，手機上的微信就彈出一條新信息。

是張婉婉發送的。

“蓮蓮，你今天能按時下班嗎？如果不要加班的話，咱們一起去醫院看湘湘吧，湘湘住院了。”

啊？啥時的事情？

蓮蓮大吃一驚，趕緊問張婉婉：“她怎么啦？”

“好像是先兆流產，我也是剛知道的。”

蓮蓮飛快回復：“我今天不加班，咱們去看她。”

“那我開車去接你。”

傍晚。

婦產醫院住院部。

在一間病房，劉湘穿著病號服，一臉憔悴地躺在病床上，默默掉淚。

蓮蓮和婉婉坐在床邊。

婉婉從床頭柜的紙巾盒里，抽取幾張紙巾，遞給劉湘。

“你別哭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前期不都好好的嗎？”張婉婉柔聲說。

劉湘邊擦眼淚，邊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來孕早期是最危險的，我這都過了前三個月，本來以為可以松口氣，誰想到昨天上午開始流一些褐色的東西。”

“醫生怎么說？”蓮蓮問。

劉湘又抽抽搭搭哭起來。

“醫生讓我不要太緊張，說胎兒的發育過程，也是個優勝劣汰的過程，順其自然最好。”

張婉婉和蓮蓮對視一眼。

說：“那就聽醫生的吧，醫生每天接觸這么多孕婦，肯定經驗豐富。”

蓮蓮也說：“咱別在這瞎琢磨了，你的好心情，寶寶也是能感覺到的。”

劉湘想起身坐起來，婉婉和蓮蓮趕緊上前去扶她。

劉湘坐好后，悄聲問：“你們說會不會是檬檬干的？平時她看我的肚子，眼睛里都是能冒出火那種。”

婉婉想了想，說：“檬檬不歡迎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很正常……可她才11歲，內心怎么可能這么陰暗，丁湘是你想多了。”

“是呀，湘湘，遇到這種事情，你的心里肯定特別不好受，但是不要瞎想。”蓮蓮也立馬附和，“醫生不也說了嗎？這就是優勝劣汰的過程。”

劉湘無精打采地搖搖頭。

“你們是低估了一個孩子對后媽的惡意……電視上，經常有孩子故意把衛生間的地板打上肥皂，然后好讓后媽摔倒流產。”

婉婉說：“那是電視劇，你別鉆牛角尖。”

劉湘沒作聲。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會不會是檬檬在我吃的東西里下了毒？”

讓婉婉哭笑不得。

“每天你就和檬檬吃一頓晚飯，而且還是葉國慶在場的情況下，她真要是在飯菜里下毒，那她和她爸怎么沒事？”

“沒準對他們沒毒，但是對孕婦有毒。”劉湘說。

婉婉撲哧一笑，對劉湘說：“差不多就得了，我看你這個后媽真是當得走火入魔了。”

深夜。

葉國慶從婦產醫院回到家。

客廳的燈還亮著。

聽到防盜門的聲音，葉檬檬立馬迎了出來。

“爸爸，阿姨沒事吧？”葉檬檬望著在玄關換鞋的葉國慶問。

“沒事，但愿沒事……醫生說孕育新生命，本來就是優勝劣汰的過程。”葉國慶疲憊地說。

白天上班，下班又要去醫院看劉湘，看完劉湘再馬不停蹄地回家照看檬檬。

葉國慶真心覺得累，但還不能喊累。

“爸爸，你放心，弟弟妹妹會沒事的。”檬檬安慰道。

葉國慶心中一暖。他知道，別看檬檬平時對劉湘懷孕這件事淡淡的，可在關鍵時刻，她還是很關心弟弟妹妹的。

“謝謝你，檬檬。”葉國慶的聲音里充滿欣慰。

因為有檬檬，對于劉湘肚子里的胎兒，葉國慶確實沒有像丁湘那么焦急和在意。

葉國慶望著葉檬檬，突然想起前妻當初懷檬檬時，活蹦亂跳、健步如飛，一點都不耽誤吃喝，也不耽誤干活。

他還記得，檬檬出生那天，他前妻還在公司繼續上班。等到發動后，才直接打車去的醫院。

難道是自己年紀大了精/子質量不行了嗎？還是因為現在生存環境變惡劣了，連人孕育下一代都更艱難了？或者說檬檬就是一個品質俱佳的優勝者？

“爸爸，你吃晚飯了嗎？我幫你煮了餃子，我去端給你。”葉檬檬將葉國慶的思緒拉回現實。

葉國慶鼻子一酸，心中內疚不已。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剛滿11歲的孩子，就因為父母離異，就知道煮好晚飯等著晚歸的爸爸。

“檬檬，你明天還要上學呢，你趕緊去睡吧，對了，你自己吃了晚飯嗎？”

葉檬檬說：“我早吃了，我作業也做完了，那爸爸我先去睡了。”

葉檬檬正準備轉身離去，葉國慶突然叫住她。

“檬檬，你一定要記住爸爸今晚的話，不管爸爸和劉湘阿姨生沒生弟弟妹妹，爸爸一直都跟以前一樣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