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婷一臉的愁容,顧母看在眼里。
顧母輕嘆一口氣。“BJ的氣候和生活習慣,我和你爸確實一直都不太適應,你爸回去養病也好,不過海綿我看還是跟著我們一起回去吧。”
顧母接著說:“你把海綿留在BJ,整天丟給保姆,連個監督的人都沒有,這怎么行?網上經常報道保姆虐待孩子,我們可不能冒這種險,不如我們把海綿帶回老家,在老家找個保姆搭把手,保姆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帶海綿,我們也能放心些。”
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顧婷在猶豫。
顧母接著又說:“婷婷啊,你也別猶豫了,現在跟以前情況不同,以前是為了拿到海綿的撫養權,怕海綿在老家跟我們一起生活,張家會拿這做文章。現在他們家有了那傻孫子,自己都忙得焦頭爛額的,估計也沒心思管海綿的事,你就放心地讓我們帶回去吧。”
顧婷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她從藥箱里取出一片膏藥,貼在母親的腰上。“媽,我再給你揉揉肩吧。”
顧母輕聲說:“婷婷,聽媽一句勸,你也別逃避,我知道你不想海綿做留守兒童,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仔細想想,你每天工作那么忙,有時周末還要加班,你把海綿留在身邊,真正又能有多少時間陪著她呢?不如讓她跟著我們,你想她就視頻。”
顧婷低下頭不吭聲。
顧母見狀又再勸。“婷婷,孩子不在身邊時,你就好好安心工作,給她多攢點學費,前段時間我帶孩子下樓遛彎,聽別的家長講,說養個孩子特別花錢……他爸是靠不住,他家給了海綿一套房子住,以后教育啥的更是指望不上了,養海綿最終還是得靠你。”
母親的話,讓顧婷一激靈。
她仔細一想,現實不就是如此殘酷嗎?
她哪有什么資格在這矯情。
顧母說:“你不要給自己壓力太大了,其實海綿不一定要在BJ上學,回老家上也不錯呀,我聽小區鄰居講,咱們老家高考競爭不是那么激烈,比山東河南這些地方好多了。”
“不,根本不僅是升學的問題。”顧婷斷然反對。“咱們小縣城的教學質量和條件,我又不是不知道,海綿沒有北京戶口,回老家上學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現在她有北京戶口,我怎么都要為她爭取一下。”
顧母不樂意地撅了噘嘴。
“BJ哪里好?空氣不好,人又多,房子貴得離譜,生活壓力大,家長們又活得特別焦慮,整天逼著孩子們學學學,人一輩子怎么都是活,何必把自己搞得這么累!”
顧婷的視線,輕輕落在墻上海綿的藝術照上。“瞧您說的,既然BJ這么不好,為啥每年有那么多畢業生擠破腦袋都要留在BJ,希望能解決北京戶口?”
顧母一時語塞。
顧婷又說:“媽,你說的我都知道,回老家是壓力小些,有時想想也挺好的,但是一想到海綿的教育問題,就覺得現在的這些艱辛,根本不算什么,必須要迎難而上。”
顧母不服氣地說:“如果海綿真是讀書的料,在哪里讀都會有出息,咱們縣一中,每年都有一兩個考上清華北大的。”
“不一樣的。”顧婷輕輕地搖了搖頭,“小海綿回老家讀書,17年后,即便能考入同一所名校,可她的素養和視野,一定跟從小在BJ長大的不一樣。”
“你這是偏見!”顧母不屑地說。
顧婷并不在意母親的冷嘲熱諷。
她幽幽地說:“素養和見過世面的那種底氣,不是一兩天就能養成,也不是僅憑一次高考成績就可以突然提升,我不希望海棠長大以后,到國家大劇院聽場音樂會都會膽怯;去稍微高端的餐廳吃頓飯都會手足無措;還有一張嘴說英語就自帶一股濃濃的鄉音……”
顧母忍不住笑著打斷顧婷
“自帶一股濃濃的鄉音又怎么啦?我看你說的就是你自己。”
顧婷點點頭,認真地說:“我工作這么長時間,見過各種人,這是我自己總結出來的。”
“這些有的沒的,聽得我云里霧里。”顧母想了想,說:“行吧,海綿在哪里上學,以后你說了算,不過這次,我還是想把海綿先帶回去。”
“你讓我先考慮幾天。”顧婷說。
半個月后,顧婷讓步,她知道母親是為她好,于是將海綿和父母送去機場,讓他們暫時回老家呆一陣子。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天突然下起了大雪。
顧婷望著窗外,雪花在空中飛舞,白茫茫的一片。
她突然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一個人用嬰兒車推著海綿,拖著行李箱,驚惶失措地逃回老家。
顧婷還記得,那天海綿穿著厚厚的爬服,裹得像個粽子,躺在小嬰兒車里啥都不知道,還笑得像朵花。
一想到此,顧婷也兀自笑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給自己打氣,即便是為了海綿的未來,她也要好好奮斗下去。
在這個雪天,匆忙趕路的還有劉湘。
劉湘坐在出租車里,望著窗外漫天飛舞的大雪,心里既著急又緊張。
就在剛才上班,出差在外的葉國慶突然給她電話,讓她趕緊去葉檬檬的學校一趟,說班主任陶老師找家長有急事,需要家長親自去一趟學校。
葉國慶還說,不巧的是,葉檬檬的媽媽也正在出差,她要到晚上才能回京,所以現在只好麻煩劉湘親自跑一趟。
掛電話之前,葉國慶還在電話那端嘀咕。
“檬檬除了成績一般,也算是個挺聽話的孩子,她在學校能有啥事?沒準就是跟那個3w的男生遞紙條被老師發現了,老師就喜歡小題大做,湘湘你先去瞅瞅吧,在老師面前,盡量保持尊重與謙虛……過后你也別說檬檬,青春期對異性產生朦朧的好感,正常,咱家孩子不需要抑制這種感情。”
既然葉國慶把話都說到這份上,劉湘也只好硬著頭皮登場了。
在學校,陶老師將劉湘領到一間無人的會議室。
“您坐。”陶老師瞅了瞅劉湘隆起的腹部,笑著說:“真是不好意思,這大雪天的,還麻煩您跑這一趟。”
劉湘在陶老師對面坐了下來,笑著說:“沒關系的,就是給您添麻煩了。”
陶老師依然一臉的微笑,但是狐疑地望著劉湘。
“您是……檬檬的小姨?”陶老師問。
劉湘的心里立馬明白過來。自己才二十四五歲,不可能有葉檬檬這么大的女兒,陶老師一定很好奇。
劉湘一聽,在心里不滿地腹語:說是一所重點小學,想不到老師這么八婆,素質這么低。
但她還是笑著落落大方地說:“不是,我是她繼母。”
“哦。”陶老師笑了笑,“事情是這樣的,今天3班楊洛伊的家長給我電話,說葉檬檬拿了她女兒800塊錢,說是承諾幫她買到愛豆演唱會的票。”
陶老師除了是葉檬檬的班主任,也是3班的語文老師。
陶老師停頓了一下,又說:“事實上,葉檬檬一直都沒幫楊洛伊買,也拒絕還這800塊錢。”
啊?
劉湘驚得差點蹦起來。據她所知,葉檬檬根本不缺零花錢。每個月她爸給她一次,她媽那邊也給她一次。她的學習用品啥的,都是帶著去超市買好,平時根本不需要花什么錢。
陶老師接著說:“除了楊洛伊,3班還有張可婉、溫雅兩位同學,都給了葉檬檬800塊錢,拜托她幫著買演唱會的票,說葉檬檬告訴她們,她可以弄到內部票。”
劉湘驚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來她一直以為,葉檬檬也就敢說點小謊,在她爸爸面前演點爭寵的小把戲,想不到她段位這么高,都到同學中來行騙了,還把這幾個同學騙得一愣一愣的。
劉湘連忙從包里拿出錢包,說:“對不起,陶老師,這錢我們馬上就還。”
陶老師微皺眉頭。“錢肯定是要還的,但這不是還錢就可以讓它翻篇的事兒,今天找您過來,就是想讓你們家長知道孩子在學校的真實情況。”
劉湘的臉微微發紅。
雖然她不喜歡葉檬檬,也從未把她當過自己女兒,可在這種場合,作為她的家長,劉湘覺得很丟人。
陶老師盯著一臉窘迫的劉湘,語氣稍微柔和了一些。
“這樣吧,你先回去,把這事先跟你家先生說一下,了解一下孩子這么做的原因,我們教育孩子也好有的放矢。”
劉湘一出校門口,就給葉國慶打去電話。
葉國慶在電話那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終他喃喃道:“不可能……檬檬不可能干這事,我們家也沒短過她錢呀,她要這么多錢干什么?才11歲就敢弄來兩千多,這不成了詐騙嗎……”
葉國慶像是突然被人蒙頭一棍,他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