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耘灃被她此番俏皮又帶些許得意的模樣逗笑了,起身,走至窗邊,輕聲道:“或許,還真是?!?/p>
雪凌煙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身居高位,聽慣了阿諛奉承,偶爾聽到幾句直言,倒是覺得越發珍貴?!辈恢朗遣皇清e覺,雪凌煙在他平淡的語氣里,竟聽出絲絲落寞。
恰有一縷微風吹進窗欞,公子如玉,不正如此嗎。
“皇權貴胄,難免高處不勝寒。不過,殿下心系百姓,清正明朗,身邊定會有知己好友的支持和擁戴。”雪凌煙眼眸如水,盈盈目光似乎借著月光甚是溫柔。
慕耘灃并未回答,目光深遠,像是穿透濃濃夜色望向看不見底的深淵,堅毅卻又孤單。
雪凌煙仰首望著遠處明月,心中涌起絲絲輕愁。
牽掛無限,惦念無限。
無論是莫云寒還是戈桑,于她而言,都是萍水相逢卻同歷生死的朋友,不言其他,她都祈愿二人能夠平安順遂。
正在心緒游蕩之時,耳邊響起悠悠笛聲,雪凌煙回身,看到慕耘灃目光望向月色籠罩下的河塘,清亮笛音飄然流瀉,悠揚低訴,柔情無限。
雪凌煙不知是因為酒意薰醉,或是此時的悵然輕松的氣氛,隨著笛聲輕輕唱吟:“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清風帶來絲絲秀發的香氣,竟讓慕耘灃一時有些晃神。
笛聲余音裊裊,悠然沉寂。
兩人凝眸而笑,恣意歡愉。
沈星辭南行之后,莫云寒也整隊歸朝。
雪凌煙連日看診,難得空閑,恰逢陽光明媚,將前幾日采摘的藥草鋪陳晾曬。
疏影一邊兒擺弄草藥,一邊兒笑道:“雪姐姐,殿下怎么好些時日沒來了?”
雪凌煙淺笑道:“殿下公務繁忙,哪能天天往這小小醫藥堂來?”
“每次殿下來,心情都特別好,上次還送了一張特制的古琴。我瞧著,殿下是不是...”疏影話音未落,慕耘灃溫潤的聲音便傳來了。
“是不是什么?”言笑晏晏、神采俊逸,近些日子的相處,慕耘灃與雪凌煙越發熟絡起來,知她精通古琴,前些時日遣童安送來一張上好古琴,得空時,也喜來藥堂閑坐,偶爾合奏一曲,暢飲一壺,好不愜意。
“殿下今日怎有空來?”雪凌煙笑道。
月白錦袍上銀線繡的云紋在陽光下流轉,手中提著個竹編食盒,“剛得的龍井新茶,配城南酥酪正好?!?/p>
疏影是個機靈的姑娘,欠身行禮后,便轉身去備茶點。
慕耘灃目光落在鋪陳的草藥上:“昨夜又研制新藥到三更?“
“南城有孩子染了病...“雪凌煙話未說完,疏影便端上了新茶。
慕耘灃執壺斟茶,裊裊茶香氤氳而起,他眉目溫潤,笑意淺淺:“南城那孩子的病,可棘手?“
雪凌煙搖頭:“不過是風寒入肺,只是拖久了,才顯得兇險?!八D了頓,抬眸看他,“殿下今日來,不只是為了送茶吧?“
慕耘灃低笑一聲,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瞞不過你。“他抬眼望向窗外,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灑落,他的神情也跟著柔和了幾分,“前幾日收到錦之的信,說北境戰事已定,不日將歸。“
“錦之?“雪凌煙心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指尖微微收緊。
“莫云寒,我的摯友。“慕耘灃唇角微揚,眼中流露出幾分懷念,“他性子冷,不擅言辭,可卻是最值得托付性命的人。“
雪凌煙垂眸,輕輕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卻掩不住心頭翻涌的情緒。她曾無數次想象過莫云寒在京都的模樣,卻從未想過,他竟與當朝太子情同手足。
“還有子聞,“慕耘灃繼續道,笑意更深,“沈星辭,永安侯府的小侯爺,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思細膩。“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他這些年總往南境跑,嘴上說是去練兵,實則……“
“實則什么?“雪凌煙順著他的話問道。
慕耘灃輕笑:“實則,是去見一位姑娘。“
“哦?“雪凌煙微微挑眉,“能讓沈小侯爺如此掛念的,定是位不凡的女子?!?/p>
“確實不凡?!澳皆艦桙c頭,“南境守將之女曲晚棠,性子剛烈,箭術超群,子聞在她面前,反倒像個毛頭小子?!?/p>
雪凌煙忍不住莞爾,腦海中浮現沈星辭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竟也會在心上人面前手足無措?
慕耘灃見她笑,也跟著笑起來:“說來,他們二人性子倒是與你有些相似?!?/p>
“我?“雪凌煙一怔。
“嗯?!澳皆艦柲抗鉁睾?,“錦之沉穩,卻心懷熱血;子聞灑脫,卻重情重義。而你……“他頓了頓,笑意更深,“看似溫婉,骨子里卻也倔強。“
雪凌煙心頭微顫,不知該如何接話。她與莫云寒、沈星辭的過往,慕耘灃并不知曉,可他卻能一眼看透她的性子。
“殿下與他們,想必情誼深厚?!八p聲道。
“是?!澳皆艦桙c頭,眼中浮現幾分柔和,“這深宮之中,能讓我全然信任的,唯有他們二人?!?/p>
窗外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雪凌煙望著他,忽然明白了他眼中的孤寂從何而來。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帝王,可高處不勝寒,能與他并肩而立的人,終究太少。
“殿下能有這樣的摯友,是幸事?!八p聲道。
慕耘灃抬眸看她,笑意溫潤:“如今,又多了一個?!?/p>
雪凌煙一怔,隨即莞爾:“我的榮幸?!?/p>
兩人相視一笑,茶香裊裊,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