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少年的身影,墨綠色的迷彩軍訓服他襯得剛好,手里還握著某張不知名的社團報名表,他用它遮擋照在臉上的陽光,夕陽下,他的黑發好似散發亮光,襯得他白皙的皮膚透著紅,我突然的發愣,心跳好似漏了一下,直至手機再次彈出消息
“北方和南方還是很不一樣。”
我回過神,退出照片界面,回復著他的消息。
“兩千多公里呢!”
“哈哈,開學好忙,晚點再聊。”
“好。”
回完消息,我握著手機,思緒飄得老遠,那或許是至今為止,我生命中最絢爛最具色彩的三年,那就像是一節充滿青春文學的小說篇章,隨著我的思緒向前翻頁。
中考那年,我因幾分之差與贛市最好的高中失之交臂。于是,家里人開始著急忙慌的為我尋找后路。
“要么讀個職校學空姐,咱們鳶鳶這個臉蛋還是非常可以的,身高嘛也…”
“回家去讀個高中撒?她這個成績也不差撒,屋頭沒人管她,就怕不好好學…”
“學個西餐也行啊,以后自己開個小店還安逸的勒…”
……
我想著或許沒有經歷高中多少會有些遺憾,于是孤身一人回到了水城,即使我本身是水城人,那年卻是我第一次回去。
開學第一天,父親從贛市趕回,匆匆忙忙的領著我走完報名程序,又趕著當晚的飛機回去,分別前囑咐我“好好學習,不要早戀。”
“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談戀愛。”
高中三年,我也確實如此。
高一的我成績總是吊車尾,不過我并沒有過多在意,青春嘛,開心就好。偶爾腦中閃過臨別時對父親的保證,一陣心虛。
也是這一年,我和徐興揚這兩條平行線開始有了交點。
高一時的班主任是一個眼睛鼓鼓的、高高胖胖的物理老師,不論是看起來還是相處下來都非常和善,我們私下里親切的叫他老夏。
老夏愛好頻繁的安排座位,月考,一月換一次,按成績高低自選。而我,幾乎沒有選擇的余地,不過也不是一點也沒有,這不,我后面還有十來個人了嘛。
走進教室時,我兩眼一激靈,快速的瞟看,最終鎖定右排靠走廊,不前不后,還是坐里面!絕佳好位置。我快步上前,手掌半撐在桌子邊緣,語氣里止不住的開心。
“同學,里面的位置有人坐嗎?”
徐興揚抬頭看我,又瞟了眼門口,起身讓我落座。于是我們成為了同桌,老夏也奇了怪了,后來都沒再換過座位。那年的他在我旁邊,近一米八的個子,不得不說為我上課的小動作,打了個好掩護。他皮膚白凈,總是穿著整齊,校服扣子總是規矩的扣好,他頭發茂密,留著一頭乖乖少年的發型。可能是不大愛鬧,之前沒太注意過他,現在一看,還真好看。
后來我才知道,他往外看那一眼,是有一個叫陳雪的女孩預訂了他旁邊的位置,說是要向他請教問題好好學習。我沒有去打探他為什么還是起身讓我坐下,可我對陳雪終究是心懷愧疚的,她就近坐下成為了我的前座,并在后面的日子與我建立起了很深的革命友誼。
相處的時間長了,又加上我是個話多愛玩的性子,漸漸熟絡了些,我發現徐興揚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其實話也多,也愛鬧愛玩,但總不是像我們。他好像愛學習,也總是名列前茅,所以他成績好,而我跟他,總似兩個端點一般。他為人溫和,偶爾跟誰爭得臉紅耳紅,也能整理好情緒給鄰座的同學講題…
后來那一年的回憶總被我翻來覆去的挖出來品,我試圖找出一點或許徐興揚也會喜歡我的證據,這樣好讓我以后的表白更具有說服力。
好像是某天大課間時,我抓緊了這三十分鐘的睡眠時間,中途忽的醒來,他還在做題,我趴在桌子上睜開眼,歪頭望向他,他的眉尾略高揚,不顯雜亂,我時常討趣他是不是悄悄修眉,單眼皮顯得眼睛偏長,眼下清晰的臥蠶襯得眼睛大了些,高挺的鼻梁和自帶嫩紅的唇瓣,或許是夏天太熱他耳廓還泛著紅,指節分明的手握著筆,好似在思考,藍色的夏季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是好看,襯得他本來就白皙的膚色透著紅。
“你不睡覺嗎?”
“嗯?”
好似沒料到我突然醒來,他回望向我,眼里一片清明,又補充道:“不睡,我吵醒你的?”
我忽略他的問句,依舊沒精打采。
“你怎么都不困的,為什么我每天都很困。”
他低笑一聲。
“因為在寢室睡夠了。”
“你可真厲害。”
我感嘆完又閉了眼,想續個覺。可是后來卻怎么也睡不著了,我想這或許是我心動的起始點,我自己都還未有意識的。
又好像是某天周末晚自習時,我桌上會放著一瓶酸奶,水杯里會接滿的溫水,桌邊放著提神的零食……我都知道是他,在心里悄悄的開心,嘴里不忘向他道謝。
他的話語也總是舒緩,嗓音通透,脾性溫和。他會給我講題,講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化學元素,如何反應,如何配比,我總聽不懂,看著我苦惱的臉,他也總是笑著,不說我笨。他總說:“讓我再想想,想一個適合你的辦法。”
我開心的回應著說“辛苦你啦。”,轉手把化學題一丟投入英語,留他一人思考。
用楊雪的話說,我簡直是扶不起的阿斗,連徐興揚都扶不起,可他總在盡力扶起。
也好像是某次晚自習時,老師不在,班級里前后桌都在聊天,我們也不例外,陳雪和她同桌轉過身來聊天八卦,徐興揚也難得的放下筆。
我不記得那天晚上聊了什么,好像大家都在捂著嘴笑,那種害怕老師突然出現,又想繼續聊天大笑的刺激感,彌漫了整個教室。不過我記得,那天的最后,不知道聊到什么,我笑瞇了眼,扶在桌上抖個不停,他眼神望向我說。
“周鳶鳶,以后一定有人很愛你。”
我愣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個,隨即又揚起嘴角,我忽然起了一個逗弄他的心思,肩膀靠向他。
“為什么這么說?你是那個人哦。”
我眼睛看向他,試圖從對視里看出某些答案。
他笑出了聲,又回頭繼續做題,沒有得到回應。在這短暫的一秒內我什么也沒看出來。我轉過頭看書,沒有追問,也說不清什么情緒。
第二天,他慣例般的拿過我的水杯去接水,回來時卻將水杯握在手中,他沒有坐下,我坐著伸手去接,他卻搖了搖手中的杯子,笑道。
“你來拿。”
筆一放,我作勢起身,一只手抓住他拿水杯的手臂,另一只手勾著他的脖頸,向水杯夠去,他畢竟也高,我自然是沒拿到。他越是后仰,我越是前傾。事情發展到最后,我的注意力全在杯子上,人卻是幾近伏在他身上。
“你倆不會在談戀愛吧,這打情罵俏的,老夏看見了,成何體統。”
陳雪的話一出,吸引了周邊小部分同學的注意力,他們都笑著,一臉有瓜可吃的表情。一時間,我收回手上的動作,坐回身體,臉色淡紅,零散的長發遮住了那紅透的耳,徐興揚這邊,他臉色紅如滴血,迅速蔓延至耳根,手里緊了緊還握著水杯,我定了定神,向他伸手示意。
他才將水杯遞回,我又轉像陳雪。
“少扯啊。”
陳雪一臉壞笑,語調上揚的說好,又轉過身寫題。
一年很快,我看著化學成績單上的14分,放下了選理科的妄想。此刻,我真成了徐興揚扶不起的阿斗,或許我也從來沒有為此努力過。也是從這以后,兩條短暫相交的線又恢復平行。
我們隔得很近,就一棟教學樓,就二樓到四樓;我們也隔得很遠,卻從沒碰見過。好像在走廊有匆匆擦肩而過,廊道里的風大得吹亂我額前的劉海,也糊住我眼前的視線,回頭想叫住他時,他卻又不見蹤影。
那三年,在小賣部,在寢室樓下,在食堂或者在走廊過道我還能時常碰到陳雪,聽她說她在x班,我跟她說
“徐興揚好像也在x班”
她笑著說對,她能在x班可多虧了她老舅,我才想起來,老夏是她的舅舅,而徐興揚也依舊在老夏那個班,我說真好,我們匆匆聊了兩句就揮手離開了。
當時為了上課提神,書包里除了書,也裝些牛奶零食之類的,每次遇見陳雪我總會匆忙的遞給她兩份嘴里說著:“給徐興揚一份。”
陳雪也沒多想,點頭答應著說好,然后又匆匆告別。我和徐興揚也一直保持著這樣若有似無的聯系,偶爾放假拿到手機會聊一聊,但是不多。
一直到高三那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上高中的意義,想著這三年總該有一個結果,于是我卯足了勁,成績日漸提升,也能擠進班級前列,數學拿過幾次年級第一后,我的名字也總被辦公室的老師們提起,不能否認,這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后來再一次聽到徐興揚的消息是高三成人禮誓師大會,那天可以不用上課,也不用穿著古板的校服,換上各班選的服裝,陳雪借著時間來找我聊天
“好久沒見你了,看著瘦了些啊,果然減肥先減胸。”
我推了她一把,笑著說滾。我們繼續聊了很多,她突然說到徐興揚。
“你是不知道他今天有多出頭,估計今天一過,又有很多女生要來打聽他了。”
我眼睛掙大了些,又好似不甚在乎,語氣平淡的。
“他怎么了?”
一邊說一邊拿出零食,進入吃瓜的狀態,陳雪眉飛色舞的跟我講著怎么樣怎么樣的,手也飛快的筆畫著,一人飾演n角,將整個場面描述地繪聲繪色。
“你們文科班前面走得早,沒看見,我們班男生服裝是套西裝,他徐興揚穿著是有點好看哈,主要是他還搞了個發型,他可真花,是吧!鳶鳶。”
“嗯嗯,他花孔雀。”
“然后他侄子也被帶來了,小小一個,路都走不穩,他徐興揚就抱著唄,不過他侄子是真可愛啊!肉團子一個,然后吧!我們旁邊那幾個班的女生就都湊過去,人越來越多,我來的路上都聽著有高一高二的小姑娘說他好帥啊好喜歡啊什么的,搞不懂有什么好帥的。”
“確實挺帥的,很亮眼啊。”
“你也很亮眼好吧。”
我微愣了下。
“嗯?”
“有一次中午,你扎著一個高馬尾,走進教室,太陽光照著,好看得很,張淑雨還問你是不是化妝了,你不記得了?徐興揚還夸你好看來著。”
“那也叫亮眼?亮誰的眼?”
陳雪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那時我頭發很長,平時都只低低得隨意扎個丸子,那天心血來潮扎了個高馬尾,回去頭皮勒得發痛。
“我的眼我的眼,我就愛看美女。”
我把零食推到陳雪跟前
“吃得堵住你的眼。”
“可惜只能堵住我的嘴……”
………
我覺得我肯定是個無比智性的人,那次和陳雪聊過之后也沒去關注徐興揚,我想我必須得考個好大學。
后來高考結束,我和徐興揚聊過一次,我們聊了很久很久,他跟我說他高中生涯后面兩年都過得非常不好,整夜的睡不著覺,很抑郁很難過又總是煩躁。聽到這我很吃驚,我總覺著他很好,他這樣溫暖陽光的,不應該這樣,又忙安撫著他說都結束了,高考也結束了。我也總覺得我有錯,他說把我當做非常重要的朋友,可我好像總不在他身邊。
再后來成績出來了,他報了一個很北的城市,靠著海邊。我選擇待在南方,待在省內,我們又這樣隔著兩千多公里的距離,可真遠。
上了大學后,我們反而經常聯系。
他說他那個校區在葫蘆島,我問他是不是有葫蘆娃,他回了我一串“哈哈哈哈應該沒有。”
他說他的室友都是本地人,有兩個好像不是很好相處,我回他說沒關系,慢慢相處,實在不行就算了。
他說他今天去了海邊,景色很美;他說他今天去喝酒吃肉了,那里羊肉串是真的大;他說今天有學姐要他微信,他拒絕了;他說葫蘆島下了好大的雪,他被朋友們埋進雪里了。
……
再到后來,我們就很少聊天了,因為我表白了,在冬天。
我思慮了很久很久,整個一年我都在想,是朋友還是戀人。或者我該如何表達,是該當面還是打個電話,我總是在糾結。后來張樟跟我說“怎么都行,不要有遺憾。”
張樟是我十二三歲時的朋友,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現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話,對我一直都是有用的。
所以,在一個普通周四的晚上,我撥去了那通電話。隨著耳邊的幾聲“嘟”響,我緊張的手心出汗,寢室已經熄燈了,我站在陽臺,二樓的風并不大,可還是好冷。睡意全無,靜默的夜里似乎也能聽到心跳,我又突然后悔了,沒等接通,我先掛斷了。最后是一條簡短的消息,直白地述說了我的感情。
等了一會就睡著了,第二天睡醒時看到他的回復,和他一樣委婉又禮貌的,拒絕我。
像是整理情緒般,我沒有再回復他。一整天陰雨綿綿,惹得人心情更是低落,這座城市就是這樣,一下雨更是冷得不行。
晚上下課回去的路上,我將整個腦袋裹在圍巾里,想再吸取些溫暖,可這風呼呼得吹,吹得耳根也在陣陣發痛,真是煩人。
我想了想,還是賭氣般的回復了一句:“可不要后悔!”
“沒后悔藥了,還是朋友。”
他回應得倒是快了。
我回復了一個“好。”,后來又聊了些天氣,作為這場鬧劇潦草的結尾。
那天之后,我們很少聊天,偶爾我主動問候,他回復得也很簡短。
第二年冬天,我遇見了一個人,許維。
或許是出于某種報復,報復他回復得簡短消息,報復他隔幾個小時才回的信息,好像我眼巴巴的在等待他。所以我不再聯系他,過年過節也不在有問候,當然,他也沒有。
這種類似小學生都不玩的把戲,快二十的人玩著剛好。我逞著性子,怎么也不會再繼續喜歡他了。
對于許唯的出現,更像是一場他精心策劃的“陰謀”。
那時學校舉辦全省大學生足球大賽,招募志愿者,工作就是撿球,也防止場上沒球,半天兩百。室友王栩然是校籃球隊隊員,消息自然靈通一些,拉起我說一起去,有錢不賺白不賺。正好碰到我不忙,于是一起去了。
球員們候場熱身時,四名志愿者分別站在球場各個角點處,方便撿球,卻也容易被砸,就是這么破爛又狗血的劇情,如此真實又伴有些發麻和痛感在我的小腿處,我不得彎下了腰,揉著發麻的小腿。只見一個人向我跑來。
“不好意思,同學,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他一臉歉意,還算真誠,又蹲下看我,我臉色不算好,語氣更算不得好。
“內傷,不過沒事。”
我移開腿,將球遞給他,裁判的哨聲響起,比賽快要開始了,他接過球,又說了一遍抱歉,小跑著離開了。
其實我根本不懂足球,半天不進一個球,我也不懂,只是偶爾觀眾席發出驚呼聲時,會抬頭看看,只看到幾名球員圍抱在一起慶祝,我猜比賽結束了。
我走出球場時,許唯追了出來,我認得他。我想“他不會要繼續道歉吧,沒必要吧。”,這樣會讓我尷尬得不行。他跑到我跟前,遞出手機,界面上停留著一個二維碼,他還在喘氣。
“同學,我叫許維,你的腿…很抱歉,要不加個微信吧!后面藥費什么的我可以出”
“我腿沒事,一點事也沒有,也不用什么藥費。”
“只是現在沒事,我們踢足球的,下腳重,你回去一會可能又青一塊紫一塊的,而且這類傷我們比較熟。”
我還想著拒絕,身后傳來一陣起哄聲,是許維的隊友,一旁的王栩然也在等著我,我拿起手機象征性的掃了一下,拉著王栩然走了。
晚上時,我掀起褲腿來看,還真青了一塊,不過這種小傷晾一晾就好了,我也沒有過多的在意。時隔一周,我還是加上了許維的微信。王栩然說許維是她們隊長朋友,他繞了一圈加上了王栩然的微信,王栩然成為了他的說客。
“鳶鳶,人家真的是愧疚又擔心你的腿。你想想上次你用門夾到李琦又的手,你愧疚了多久的,又是送藥又是問候的,許維的球踢你腿上,他也一樣的心理,就加上,他看著你腿沒事了不就結束了。”
我抬頭看著王栩然,她一臉正義。后來,我加上了許維的微信,他問起的腿,我說沒事。他又是繼續道歉。
“要不請你吃個飯吧,當做賠禮。”
“真不用了,一點小傷,你們踢球得重視這種小傷,我就不用了,我的腿唯一的用處就是走路。”
許維發來一串大笑。
我想著我一極度社恐患者,跟不熟的人吃飯,還不如讓飯吃了我。
后來的半年,我和許唯的關系也漸漸熟絡了些。我們處在同一個交友圈里,我也時常能碰到許維。
在下課回寢的路上,他會從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我一回頭,他又串到另一邊,笑著問我去哪里,是不是剛剛下課。
在夜晚田徑場的跑道,他突然出現在我一旁,和我并肩跑著,還喘著氣說:“你也來跑步啊。”。我驚嚇之余看清了來人,“嗯”了一聲回復他“你先跑,我跑的慢。”,他說好,于是加速向前跑去。
在午后的食堂,他從對面走來,我揮手打招呼時,他會跟我說哪家的奶茶新品很好喝,哪家新出的拌面不好吃,然后又在我坐下吃飯時放一瓶水在我面前,又遞一瓶給王栩然,說他吃飽了先走了。
再后來我們一堆人也時常出門游玩、約飯、喝點小酒或者玩點游戲。隨著關系日漸加深,我逾發覺許維的優秀,他應是家境優越的,從小開始接觸足球,學習也不曾落下,大大小小的獎項拿到發軟,一桌子人圍坐在一起,滿臉傾佩。
我和許維認識的第十個月,空氣中開始泛著些涼冷,艷黃的杏葉飄落的滿地,偶爾有風時也順帶刮起,像一幅畫。也正逢國慶放假,往年的節假日我都是回贛市,今年我回了一趟水城,兩三年未見的高中好友們都回去了,說著就差我一個,必須得回。她們也確實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讓我的整個高中生涯都散發著光。
回到水城,我才突然想起徐興揚,我有多久沒有再想起他了呢,挺久的。晚上,我們相約在火鍋店,那天我們都沒有喝酒,但跨出火鍋店時,我卻是興奮得過頭。
在街上走著,兩三年而已,水城變化不大,一路都說著笑著,我一晃看著身旁走過的身影,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黑色連帽衛衣,帽子套在頭上,雙手揣進衛衣前的口袋里,他袋著口罩。人行道并不寬闊,我歪著頭向他靠近,想要進一步確認,但其實在我一晃而過的那一眼,我也能確定,是徐興揚。此刻的心跳不亞于陽臺那天的夜晚,我也吃驚于這幾乎玄學的緣分,我伸手輕扯了下他的袖子。
“徐興揚?”
他也看向我,愣了一瞬,眼里也透出吃驚。
“周鳶鳶。”
他伸手去取掛在耳朵上的耳機,沒拿穩,掉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我和他同時彎腰去撿,手指碰到的瞬間,他收回了手。我撿起耳機放在他手心。
他又問:“你這是去哪里?”
“剛吃完飯,散散步。”
“那,一起走一段?”
我點頭說好,又問了句:“你現在去哪?”
“我姐的花店出了點問題,我去看看。”
我知道,他之前跟我說過的,他姐姐在臺灣路開了一家花店,當時我還試探的說著“那你不得送我幾朵好看的。”。他應著我說好,問我要什么花。我開口說玫瑰,他也說好。但是后來,后來我一直在贛市,這件事也不了了之。
我的朋友們也自覺的不上前來插話,我和徐興揚走在前面,她們在后面拍著視頻,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合照,后來留在我手機里好多年,手機換來換去它依舊在。
我悠閑的問他:“姐姐的花店怎么了?”
“有一個人之前訂了999朵玫瑰,現在突然說不要了。”
我若有似無的哦了一聲,他看向我,又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當時幾乎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的拒絕
“算了算了,不太好,你自己去吧。”
我后來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我怎么就拒絕他了呢。
后來我們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我看著紅燈五十秒,我知道快要到花店了,也不打算再繼續與他走下去。這五十秒里。我微微側過身,差不多和他面對著,笑著抬頭看向他的眼里。
我開口叫他。
“徐興揚。”
等他看向我時,我才接著問。
“我長胖了嗎?”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又向別處望去
我拖了一聲嗯,依舊看著他,又接著問。
“徐興揚,我今天好看嗎?”
他又看向我,我感覺到眼神的停留,他說:“好看。”
我笑出了聲,很高興。
看著紅燈開始閃爍,它在提醒等候的車輛,也好似在提醒我。
“綠燈了,拜拜徐興揚。”
“好,拜拜。”
我看著他走了好遠,走到看不見,走到綠燈又變成紅燈。
我的朋友們這才湊上來,她們只當吃瓜,一臉嘻笑,開著我和徐興揚的玩笑,我笑著推開說只是朋友。喜歡徐興揚是我的秘密,是只有張樟、我和徐興揚知道的秘密。
遇見徐興揚的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依舊心跳不止,又伴有些慌張,向張樟傳達我的感受。
“我好像二次心動了。”
“你不是說再也不喜歡他了嗎?”
“可是我一見到他。”
“又是心動的感覺?”
“嗯。”
“鳶鳶,遵從本心。”
我放下手機,想了一整晚,怎么會這么難忘呢。
這個小長假,我也時常出門,卻也是再也沒見過他,后來我時常想,那天為什么要遇見徐興揚呢,如果沒遇見他,如果沒遇見他…就好了。
假期結束了,我回到學校,王栩然說許維有一場很重要的比賽,給我們留了幾張票,讓我們一定得去看。
從觀眾反應來看,那天的比賽很精彩,看得人熱血沸騰。我沒有,我本身是個不懂足球的,我想許維浪費了一張票。后來許維他們隊贏了,我知道的,他一直很有實力在。比賽結束后,許維跑到我們面前。
“怎么樣?我剛剛帥不帥?”
我回想著他賽場上的身影,汗水打濕了發絲,他跑起來時,每一根發絲都飄揚著,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在球場上的他,與以往都不同,比任何時候都好看。大家為他歡呼,我也回應著他說聲
“很帥。”
他揚起嘴角,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站到我旁邊。隔的近了,我才發現,他額角滿是汗水,還在向下流淌,我從口袋了拿出紙巾遞給他,他不伸手,只彎腰將頭湊了過來。我將紙巾糊在他臉上。
“自己擦擦吧。”
他笑得更大了,接過紙巾,一邊擦汗,一邊和其他人說著什么。
他又說晚上有慶功宴,讓我們大家一起去,人多熱鬧。王栩然和另外幾個朋友都說好,我也點了點頭,他這才歸隊。
晚上時,我們來到他們預訂的包廂,人很多,我們吃了飯,喝了些酒,我問了哪里有廁所,便出了包廂。
我從廁所出來時,許維靠在墻邊,我嚇一跳,又問他:“在這干嘛呢?”
他笑著看向我,或許是喝酒的緣故,整片的淡紅色他的從耳根蔓延到脖頸,他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條紋襯衫,衣袖隨意推擠到手肘上方,白皙手臂上凸起的青色血管格外顯眼,此時的聲音也不如以往清朗,帶有更多低啞和磁性。
“出來透口氣。”
“行吧!那我先進去了。”
“里面他們在抽煙,你也等會進去。”
我走到他身旁,也靠著墻。
“行吧。”
片刻后,許維又開口
“鳶鳶。”
“嗯?”
“你為什么叫周鳶鳶?”
“我媽說叫著順口,是吧!我也覺得順口。”
他笑出了聲,又說
“周鳶鳶。”
我扭頭看向他時,他又補了句
“周鳶鳶,很好聽。”
“你的也很好聽,我還想改呢。”
不等他回應,我起身。
“我要回去了,一會我愛吃的大蝦被王栩然吃完了,有煙味我也忍。”
他看著我又笑了
“走吧,一起回去。”
我和許維一起走進包廂時,響起一陣的起哄聲,大家意味深長的笑著,看看許維又看看我,一副我們都懂的表情,令我有些許不適應。
許維臉上還帶著笑。
“就允許她上廁所不允許我上廁所是吧。”
“行行行,允許允許,我們都懂,都懂…哈哈哈哈…”
我走到王栩然身邊坐下,看著碗里有幾個大蝦。
“不錯嘛王栩然,你良心發現了。”
“給你你就吃吧,話還這么多。”
“不過你怎么跟許維一起進來了,你倆真有情況?可不能瞞著我!周鳶鳶。”
“沒有啊,就是上完廁所出來,他說這里面在抽煙,散散味了再進來。”
“我也沒見著誰…。”
“再給我夾兩個蝦。”
“你是蝦精轉世呢,這么愛吃這個…”
“我就是。”
慶功宴結束后,回寢室的路上只有我和王栩然兩個人,她突突的湊上來挽著我,又繼續追問。
“你跟許維真的沒啥嘛?現在人少,你就跟我一個人說。”
我推了推她湊近的大臉
“能有什么?該有什么?”
“該有才對啊,你跟我說說嘛!”
“我從廁所出來碰到他,然后就隨便聊了兩句”
“聊了什么?”
“他說我名字很好聽,我說他的也好聽。”
“這小伙不上道,差評。”
我悶著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我并不喜歡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飯,也不喜歡一堆人起哄的氛圍,甚至算得上排斥,可也不愿意做那個掃興的人。或許察覺到了些什么,關于許唯對我的,可感情不應該由周圍人的起哄來促成,而是兩個人坦然的、真誠的表達心意。
我和王栩然都不再說話,挽著手走回寢室,昏黃的路燈算不上亮,反而月亮更亮,時常有風,頭頂搖晃的樹葉倒影在的柏油路上,我看著發愣,突然又想起了徐興揚,又好像很久我們都沒有聯系了,或者我又該以什么樣的理由去聯系他,我舉起手機拍了一張月亮,點擊發送,關了手機揣進包里。
邊走著,王栩然又開口了,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我的注意力卻依舊停留在手機,響起的某個提示音或許會是我想要的回復。
“……許維真的不錯!”
“嗯,他確實不錯。”
“哈哈,是吧,你也這么認為。那你…”
“我有一個高中同桌叫徐興揚。”
王栩然拽著我的手臂,興奮突然抓緊,吃瓜勁又上來了,追問著我和徐興揚之間。
“不過我們之間也沒什么,他不喜歡我的。”
或許王栩然認為提起我的傷心事而覺得很抱歉,語氣低落的感嘆了一聲。又勸我看開點,不要吊在一棵樹上,還為此錯過了更好的人。
一晃一個學期過得很快。新年,窗外是綿延不斷的煙火聲,燈火通明,還有那倒映在窗戶上的五顏六色,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電視里都在說著新年好,好不喜慶。
這是年夜飯,而年夜飯的收場就是收紅包,我把沉甸甸的紅包踹進包里,挑了一個印有“新年快樂”的,其實我也不清楚里面裝有多少,不過是圖個熱鬧,只想著如果明天,或者后天,大后天也是可以的,能遇到徐興揚的話,那就再主動一次,要是說我是個骨子里倔犟的人呢,上一次發的消息徐興揚到今天也沒有回復我,以至于除夕夜我也沒有問他新年好,可我也總放不下他,所以還是給他備了紅包,還想著能和他見上一面。
客廳里一邊在打著小牌,一邊看電視聊八卦。我輸了就下場,悠逛到大人一桌,電視機里演員們正用著夸張的演技描繪情節,每年都有,也是每年都不太好笑。
我找了個沙發的角落窩著,桌上擺著沒剝凈的柚子,白心的,還帶有兩三片柚子葉,其實家里沒有人極度偏愛柚子,外婆說,“擺著嘛,去去晦氣,意欲著來年事事順意”。時間一久,每年都會象征性的擺上一盤。
手機里不時響起振動,是王栩然和幾個朋友發來的新年快樂,我握著手機一一回復。
屋外又傳來“碰碰”的聲音,我拿起相機,忙跑上陽臺,還好是趕上了,不知道是哪家,放出了滿天的煙花,大家也碰巧飽飽眼福。
水城的新年前后,似乎每年天氣都很好,我時常和大人們一起出門,或是吃飯,或是補貼年貨,卻是怎么也沒見過徐興揚。初四這天,一氣之下,我掏出紅包,看著里面的幾百塊錢,就近挑個水果店買了些車厘子,我讓老板幫忙洗凈,走在路上就開始吃,周林說車里裝不下了,讓我自己打車回來,于是載滿年貨揚長而去。周林作為我的哥哥,可算是相當稱職了。
此時大街上人來人往,我手里提著剛買來的車厘子,又伸手摸了摸包里的“新年快樂”,還是沒舍得用,留著吧,萬一呢。
延著路走,能走到臺灣路,能看看徐興揚姐姐的花店,其實繞路了,但是感覺讓我該去走走,所以我走了。站在路口時,我貓著腰往里看了一眼,沒有開門的店,大年初幾的,誰會開店呢。我也只走到這,畢竟如果真的遇到了呢?我又不想見他了,因為心虛。
新年,對于我和徐興揚開了一個并不算好的頭,所以我這一整年都沒有見過他,我們也沒有再有過聯系,或許說是我并沒有回過水城,他也沒有主動找過我。我把整個人投入到考研這件事里,我才終于明白了,學習真的是件為難人的事,也是第一次如此吃力,像是被挖空的靈魂,只剩下軀殼,重復的三點一線,重復的時間,不一樣的只有手里的題目,讓人疲憊不堪。
許唯和王栩然也知趣的很少再約我,只是偶爾會一起吃吃飯喝點酒,我酒量不好,才喝一點就滿臉通紅,大家推嚷著不叫我再喝,我只偶爾舉起酒杯。
整場喧鬧,只有靠的近了才能堪堪聽清些聲音。
許唯像我靠近了些,他頭快靠著我的肩膀,有些短發滑過我的耳廓,我不由得伸手撓了撓,只聽見耳邊傳來他清脆的聲音。
“你明天還要繼續學習,少喝一點。”
我點了點頭,沒敢轉頭。
“我沒喝多少。”
這場飯吃到最后我也確實沒喝多少,也沒人喝多,我們一群人三三倆倆的走著,王栩然顯然有些喝嗨了,一路唱著歌,我都沒聽過,她混的音樂圈,也是小眾。
在岔路口,男男女女揮手告別,宿舍不在一個方向,我扶著王栩然坐上路旁的石墩,讓其他人先走,她還在唱歌,我能聽懂,唱的是喜羊羊與灰太狼的主題曲,我時常羨慕王栩然,羨慕她總是可以看得很開,羨慕她好像每天都很快樂,我也很感謝她,傳遞了許多正向的東西給我,我想我這大學四年,或許她才是我最珍惜的。
出門的時候沒有戴眼鏡,現在依稀看到一個人影向我們走來,我還沒看清來人,他的聲音就傳來。
“你怎么還在這呢?”
“誒?許唯你怎么回來了。”
“我出來買東西,看人影像你們,就過來看看,結果還真是。”
我笑著看了一眼王栩然道
“沒辦法,歇會兒。”
許唯走近坐在我旁邊
“我一會和你一起送她回去。”
“不用,我又沒醉,我自己走回去。”
王栩然起身就往寢室方向走去,我也作勢起身挽著她,回頭揮手跟許唯道了聲
“先拜拜許唯。”
他又追上來,將手中的袋子遞進我手中,里面裝著幾瓶牛奶,說了句。
“睡前喝。”
又跑向來時的方向。
我和王栩然慢慢游蕩回寢室,她沒有再唱什么,我倆挽著手,走了一會,她突然開口
“鳶鳶,你現在要好好學習,等考完試,就好好談一個戀愛吧。”
我應著她“嗯,我也想。”
“對你好的優先。”
我搖了搖頭
“不行,我喜歡的得優先。”
“那你盡量去喜歡一個對你好的人。”
“世界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那好不好還是在你。哎呀!我不跟你說這些,你好好學習,好好考試。”
“嗯。”
再后來的日子,除了自習室也還是自習室,我和徐興揚,我們依舊沒有聯系,只是偶爾翻看微信時能看到他,他又去了海邊,他沒有拍照給我;他一個人去了上海,他配文說找不到酒店,流落街頭;他去了煙臺,也體驗了一把出海趕魚,附帶日出;他去了贛市,菜真的很辣,他去了延吉,北方真的好多雪……
我又想起他以前總說想賺錢,我猜有些話,他也忘記了,但是還是算了。
十二月,這座城市陰冷,鮮少有陽光,風吹過時,仿佛骨子里被扎進無數根針頭,要是下起雨來,只會更冷。臨近考試,天氣陰沉沉的,其實不下雨也已經是萬幸了。我依稀能感覺出身體有些不對勁,不時的心絞痛,不時的發熱,都讓我惶恐萬分,期間抽空去了趟校醫院,醫生開了消炎藥,囑咐去醫院看看,心臟不能忽視,我點頭說好,想著先考試。好在考試當天癥狀有所好轉。出考場時,一晃間,一個身影向我跑來,不過看身形我也能認出她來。
“終于結束啦,我們鳶鳶解放咯。”
我又驚又喜,回抱著她
“你怎么來啦!”
又看見王栩然身后的許唯,他滿臉笑意的走上前來,他今天穿得休閑,一件黑色的大衣外套里套著灰色的連帽衛衣,灰藍色的牛仔褲下踩著一雙我沒見過牌子的板鞋。他將懷里的花遞向我,
“鳶鳶,恭喜你考完試了。”
我接過花,桔梗,白的。
“哇!她好漂亮!”
“這可是許唯送的,搞得我空手來,多不好意思。”
我安撫著王栩然。
“這有什么,你人都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這么高興的話,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哦。”
說完,王栩然又勾起我的手向學校外面走去,許唯走在我們一旁,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我們吃什么?鳶鳶許唯,你倆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看鳶鳶的。”
“那就去吃烤肉吧!好想念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別想五花肉了,吃吃許唯的八卦吧,好多女孩子追他哦。”
“什么八卦?誰呀!”
“沒有很多。王栩然別說了。”
“說嘛說嘛”
……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去的,王栩然又喝高了,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八卦,我備考時發生的事,誰又談戀愛了,誰又分手了,誰又結婚了…
許唯在一旁,手中不停的翻動烤盤里的肉,時不時得抬頭看看我我,眼神中的對視不禁讓我移開目光,耳邊又傳來他清脆的嗓音。
“說這么多給你解解悶。”
我笑著朝兩人道謝:“謝謝你們,一直想著我。”
其實還想說很多,可我并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我的情感,總是埋著,等人來挖,來發現。所以才格外感謝他們,發現我的情緒,理解我,留在我身邊。
王栩然一把摟過我的肩膀
“你考個試,還感性了。”
許唯跟著笑,又將盤里的肉夾到我碗里。
“多吃點,烤得正好。”
我應著說了聲“好。”
最后,我和許唯架著王栩然,在寢室樓下時,我揮手讓許唯早點回去,我一個人可以把她送回去。
“要不我叫李琦又來一起,你一個人…”
“沒事,你快回去吧,王栩然又不重。”
“行吧。”
說完,許唯才轉身回去,我扶著王栩然坐在寢室樓下的長椅。放在平時,這都是情侶們專座,只是這會接近期末,可能情侶們也擔心掛科。
沒過多久,王栩然好似清醒了些,模糊著問我
“幾點了,怎么給我放門口了。”
“還早,等你清醒點走回去,不然我抬不動。”
“哦。”
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陌生人的沉默,可能會有些許的尷尬,可是好朋友之間的話,我會覺得這是我很多年以后都會記得的畫面,有一個冬天的晚上,我和王栩然坐在長椅上,看黑黢黢的天,她還喝醉了,靠在我肩上,腦袋瓜還挺沉。
又過了半晌,肩上的沉重消失了,她又挽上我的手臂
“鳶鳶,如果有人喜歡你,你會感受不到嗎?”
我只聽著她的聲音,天上有一架飛機,小小的,發著光,向一顆星星,我目光隨之移動。
“怎么會呢,我當然感受得到。”
“那你怎么。”
“我知道,我之前就選錯了,應該是朋友,不是戀人。”
“有些話,也不能我說。但是如果你知道,我收了別人的好處,你會不會生氣。”
“不會的王栩然,我不會生你的氣。”
“不是,周鳶鳶,我好冷,我喝酒睡著了,你放我在外面睡?”
王栩然突然跳了話題,又勾起了我莫名的笑點。我就著挽著的手臂,將她架起來,又哈哈笑道:“那我們快回去吧,確實蠻冷的。”
“我明天要感冒了,你負全責!”
“好好好。”
“我…”
“好好好”
……
考完期末后,我住院了。
那天中午時隱約感覺有些發熱,我悶在被子里睡了好久,下午醒來時,太陽快下山了,昏黃的暮色照進陽臺,我翻身起來就能看到,體溫好像降了些,王栩然訓練去了,我和陳琦又約著去食堂隨便吃了點,難得有我胃口不好的時候,沒咽下幾口,回寢室換了身衣服又悶回被子。
到晚些時候,身體好像被放進蒸籠,很熱,我好像快熟了,又伴隨著陣陣頭痛,使不上勁,心臟也又開始隱隱發痛。我叫了句“陳琦又”,嗓音沙啞得不行,她放下手頭的事走到我床前,我又開口
“我感覺我得去趟醫院。”
“我去,你怎么不早叫我,都這樣了。”
后來她打了王栩然的電話,沒通,又接著給許唯打了電話,陳琦又扶著我走到樓下時,許唯已經在那等著了,他帶了個鴨舌帽,看不清臉色,來的也是匆忙,胸口微起伏著還有些喘。
陳琦又個子小,扶著我下樓已經是費勁,到許唯面前時,他伏身蹲下。
“來,我背你,這樣穩一點,你也舒服一點。”
我伸過無力的手想拉他,卻是虛晃一下,臉上還笑著,聲音卻沙啞的不像樣
“還能走呢!扶著我就好了。”
他雙手接過我,帽檐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應該是不滿的。身體三分之二的重量轉移到許唯的手中,我像是找到了倚靠,他一手環過我的腰,另一只手牽著我繞過他的脖頸攀附著,就這樣先就近把我送到了校醫院退燒。一路上,許唯絮絮叨叨的跟我說話,像是怕我睡著,不過確實越來越困了,見我不應聲的時候,他會輕捏倆下我的手,我不耐煩得會“嗯”一聲,他又能放心的走一段。
到校醫院時,又發現手背上起了些紅疹,撩起胳膊和褲腿一看,已經蔓延得都是。校醫院的醫生也并不能確定這是什么病,是否具有傳染性。給許唯和陳琦又遞了兩個口罩,又安排了校醫院的急救車將我送到了醫院。
父母趕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燒倒是退得差不多,紅疹還留有印記,一通檢查下來,說是過敏。醫生來詢問我吃過什么,雜七雜八,我記不太清哪一個才是特別的,本來是退熱后就可以出院的,父母提及我時常心臟疼痛,在醫生的建議下便再做了個檢查,又確診了什么我記不太清了,一長串拗口的名稱,總之是免疫力低下,病毒感染,需要做個小手術。
隨后醫生又叮囑了幾句:“過敏是要命的,你們別不當回事,都燒三十九度多了才來醫院,而且…”
病床上的我和周圍的四人連連點頭致謝,醫生走后,父親跟出去詢問手術細節,母親繞過來,走到我床頭,拿起一個橘子開始剝,我一直覺得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年近五十,還是一頭茂密的黑發,她說年輕時,父親因為她的長發對她一見鐘情,沒過多久她就剪了頭發,一直到現在都保持著齊肩的短發,氣色紅潤,眉宇間盡是溫和的氣質,我總不像她,我始終覺得我沒有遺傳到她的美,也沒有她溫柔的性格。樣貌上周林比較像她,性格上,我們兄妹二人都更像父親。
只見母親將剝好的橘子去了些白絲,遞像許唯和陳琦又
“小同學,你們都快坐,這次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許唯和陳琦又兩人接過橘子,又擺手說不客氣,一晚上為我跑上跑下得辦手續,也是沒休息好。我向母親簡短的介紹后,倆人便回學校了,臨走時留下一句。
“鳶鳶,我們晚點再來看你。”
晚些時候,王栩然來了,一進門就能聽到她嘹亮的嗓音
“周鳶鳶,你沒事吧!嚇死我了你。”
我笑著回她“沒事沒事”,又將正準備塞嘴里的草莓遞給她,她走到我跟前,接過草莓,又接著道。
“昨天訓練沒看到手機,我和王周晚上回去的時候寢室門都關了,求了半天阿姨才給開,回去了才知道你來醫院了。”
王周是我們的另一個室友,由于不是一個專業,我們的課程時常錯開,她也參加了校隊,不過是校田徑隊,所以和王栩然的接觸更多,我們跟她顯少能碰到一起。
我點了點頭跟她說沒關系,母親拉著她坐下。
“王周本來是要來的,她家里有點事,今天得回去,她讓我跟你說一聲。”
“沒關系,我這都要好了。”
趁著母親出去的空隙,王栩然提出一個袋子
“哦!那件衣服給你買回來了,昨天訓練完,正好去那邊找個朋友,就給你買了。”
我一愣,接過袋子,我才想起來,考試之前,有一次我和王栩然飯后一起逛街,我一眼相中了一件紅格子襯衫,樣式倒是常見,但是版型和料子都是好的,它只是掛在那里我就覺得它很好看,我看著那件衣服,我又想到徐興揚,我覺得它一定會很適合徐興揚,紅色會襯得他白皙的臉很有氣色,他肩膀寬厚,個子又高,也能撐起這件衣服,他穿的話,一定會很好看。
我拿在手里看了幾遍又放下,最終還是決定不買,買了該怎么送呢?送這個會不會很突兀呢?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呢?…我想得太多,所以空手走出了那家店。
于是一直耽擱著,可是直到考完試我還在想著那件襯衫,我能想到他穿會是什么樣子,一定是好看。所以買了。托王栩然買的,她時常出門,每次和球友打完球都會出去小聚,于是讓她順路的時候買。
袋子里還有小票,我拿出手機給王栩然轉賬,說道
“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很好看嗎?”
“你不覺得,這件衣服很普通嗎?”
“沒眼光你王栩然。”
“那售貨員還說這是他們家設計師自己設計的,本來沒產幾件,這最后一件,出價老高,你還偏要買!滿大街都是這種格子襯衫。”
我將袋子收好,又跟王栩然套了一下話術,畢竟不能讓母親知道我花了些價錢買了件襯衫。
退燒那天,我發了個朋友圈說撿回了一條小命,陸續收到楊雪和幾個高中好友的問候。第二天稀奇得也收到徐興揚的消息,他沒有提之前拉黑他的事,我也不清楚在此之前他有沒有給我發過消息,不過現在似乎都不重要了。
徐興揚詢問我的病情,又要了我的地址和電話,他說給我寄個東西,我回復了個“好”,最后他又叮囑幾句注意身體之類的話,我們草草結束了聊天。這樣的話,這幾天我已經聽得很多了,但是他說的話,好像是有些不一樣的。
母親從門口拿著保溫杯走進來
“又看著手機笑,少玩手機,多出去走動走動。”
正說著,她放下杯子,手便向我伸來,我看向窗外,天氣是很好,這座城市由于山勢復雜,交通不便,在早些時候錯過了發展先機,以至于到今天,在全國各個省市內發展都算不上好,不過好處就是污染也少,這些年旅游業發展得好,也為它帶來了不少收入,我想,大概也只有在這,才能見到這樣藍的天,還有課本里說的那種像棉花糖的云。
冬天的大晴天是非常難得,于是我順著母親的手起身。
逛到一半,母親突然開口
“周周,你現在可以談戀愛,不用瞞著我們。”
我一驚,以為是剛剛和徐興揚聊天時,被母親誤會了,忙擺手,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母親又道
“你那件襯衫,是給那個叫許唯的男孩子買的吧!你住院,他都來了好幾次,看著挺上心的。”
我疑惑母親為什么會想到許唯,也并不打算隱瞞。
“不是,是買給徐興揚的。”
母親認得他,我高中的每一個好朋友母親都多少知道名字,只是有些還對不上臉,但高一開家長會時,雖然當時優秀的人并不是我,可是那時的我,興奮又略帶驕傲的臉,指著成績單上的第一名,向母親介紹他。
“這!我的同桌,徐興揚。”
也是那次家長會,母親記得了徐興揚,母親形容他:“成績這么好,個子高高的,人又帥。”之后又是一番教育我要向他學習。
母親哦了一聲,又開口。
“我記得他,你那個優秀的小同桌,你們還聯系呢?”
“嗯,但是不多。”
“不多還買件衣服,看包裝都不便宜吧。”
“便宜的。”
我怕母親繼續追問價格,又轉移了話題說道
“想吃燉豬蹄,晚上讓爸爸做了帶過來,真的好想吃。”
“行,我給你爸爸打個電話。”
“好勒好勒。”
……
不是什么大手術,術后恢復得差不多,我就出院了,出院前一天,父母又飛回贛市,出發前,母親將一枚吊墜掛在我的脖子上,嘴里念叨著。
“外婆買的,用柚子葉裹著去廟里開過光的,咱們雖然不信這些,但是是外婆的一片心意,好好戴著。”
我“嗯。”的應了聲,指腹摸著墜子,是玉,但是具體是哪一種玉,我分不清,母親也說不上來,紅色的系繩上還散發著柚葉的清香,不濃烈刺鼻,沁人心脾。家里到父母這一輩就不再信這些,但是從小在上一輩的熏陶下,也還是會意思一下,當個好兆頭,去去晦氣保平安,并且從小我身子骨就是好的,少有病痛,住院也是頭一回,所以老人格外上了點心。
出院當天許唯和王栩然來接我,東西不多,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只是王栩然說“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
許唯提著包走在前面攔車,王栩然和我勾搭著手,她朝許唯的身影揚了揚頭。
“怎么樣,我叫的幫手好用吧。”
“可多虧了你。”
“那是!”
“哦!你有一個快遞,送寢室門口了,非得本人簽收,我給你簽了放寢室的。”
我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啦!”
“說這些…”
我知道,是徐興揚寄來的快遞,兩千多公里外寄來的。抑制著內心的雀躍和期待,此刻的心跳聲壓過了旁邊王栩然的話語,在強烈的敲擊著我的胸腔。
很快到寢室了,王栩然約著大家伙晚上一起吃個飯,回去收拾收拾。一進門就能看見桌上的快遞,倒是沒有多大,但是很顯眼,湖藍色的包裝紙,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裹著,每一層都不一樣,王栩然洗了兩個蘋果,放一個在我桌上,又湊上來看著,嘴里還在嚼著
“誰寄的呀?裹成這樣。”
“葫蘆島寄的。”
王栩然又咬下一口蘋果
“你心心念念的葫蘆娃來信了哦。”
王栩然一開口,我又憋不住笑出了聲。
“什么葫蘆娃,徐興揚。”
“知道了知道了,徐興揚嘛,寄的啥呀?”
這時我拆到最里層,只是一個玻璃瓶,瓶里裝著一些水和沙子,或許是靜置久了,層次分明的,并不混濁。玻璃瓶下壓著些照片,我翻看著,有海邊的日出,有漁船里滿載而歸的魚,有綿延的雪山和被壓彎的樹,有夜晚璀璨的東方明珠……。
我又突然難過,更多的是愧疚。他一直記著的,對于他,我好像一直并不是一個稱職的朋友,他明明是一個細心敏感又極度感性的人,是我時常不記得他的許多。
我正打算放下手中的照片,王栩然嚼著蘋果轉身打算離開,開口提醒道
“背面黑乎乎的好像有字,你看看哦。”
我翻過來看,每一張都記錄了拍照的日期和地點,還有一句
“周鳶鳶,天天開心,身體健康。”
——來自北方
“來自北方。”我嘴里念叨著,又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十六歲生日那天,正好是周末,和楊雪還有幾個朋友約著吃飯慶祝,在路上碰上了正在買漢堡的徐興揚,那時我才和他是半個月的同桌,并不熟稔,我笑著看他,楊雪在和他說話
“你的好同桌過生日,你徐興揚不表示表示啊?”
他在等餐,回頭笑著問我
“你今天過生日嗎?”
落日時分的陽光不再如中午的毒辣,覆在他的臉上,手臂上,襯得他比平時更白嫩些,他還穿著那套藍色的夏季校服,巷子里有涼風吹來,又拂起他額前的發絲。
我看著他的臉,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當時的他并沒有額外說什么,也點頭說好,楊雪又笑著說了幾句什么,我們便分開了。
當時學校要求所有學生每個禮拜周一至周五都得住校,所以周天就得返校。
我還記得返校那天,我的桌上也是放著湖藍色的包裝袋,我欣喜的上前,還不等我問是誰,徐興揚主動開口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他還是笑著,和往常一樣溫和,看不出什么。
袋子里是一個抱枕,我拿出抱枕的同時,連帶牽出一條塑料仿真蛇,一下掉在桌上,又滑到桌下。把吃瓜的楊雪和后座的同學嚇了一跳,她先是驚叫一聲,又跑得老遠。徐興揚被這場面逗笑了,我也笑,我和他扶著桌子笑個不停,楊雪看清后,又跑回來指責我們。
我看到了不一樣的徐興揚,不再總低頭做題,白皙的手指握著筆揮來揮去,看書又看書,眉頭平了又皺。是一個充滿惡趣味的他,笑得好看,他少有笑得這么開朗的時候。之后,徐興揚開口問我
“你怎么沒有被嚇到?本來是想嚇你的。”
“尾巴都露出來了,我看到了。”
他又搖了搖頭說“大意了!”
后來開始上晚自習,才結束了這場鬧劇,徐興揚又拿出酸奶,和周圍的同學賠不是,當然,我也有一瓶,楊雪有兩瓶,因為她“受傷”比較重。
后來徐興揚和我說,他看我很愛睡覺,所以才買抱枕,我向他表達了謝意,也記了這件事很久。
高二那年我們幾乎沒有聯系,重新熟絡上是高三那年,我送他的生日禮物,一本書,封面上夾了張紙條
“生日快樂,徐興揚。”
——來自樓下
我還記得,那時我站在他們班門口張望了好久,糾結許久才拉住一個女孩
“同學,你幫我叫一下徐興揚。”
她進去看一圈,告訴我說他不在,我又托她把禮物放在徐興揚桌上,課間好多人,來來往往。所以再后來,他們班流傳著徐興揚女朋友的傳言,那位來自樓下的文科班女孩。
也是十八歲那年,他回送我的生日禮物,是一打明信片,很多地方是以前他時常和我說想去的,他夾的紙條也是那樣
“生日快樂,周鳶鳶。”
——來自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