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特別新鮮，我深深地吸吮著路邊和農田里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青草味和秧苗味，不曾想清晨的味道這么好聞，處處彌漫香甜的味道。

我極少這么早起床，即使是住宿在學校，也是六點多鐘才起床的，現在應該還不到五點。

我幾乎有點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和母親邊走邊說著話。

我對母親說：

“姆媽，沒想到，清晨這么美好，空氣清新，頭腦也極清爽、靈活?！?/p>

母親斜眼望了望我說：

“起早有什么好，起早做活的總是農民和做小生意的，城里人可不信早起，都睡得很晚才起來，都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的。”

我和姆媽有說有笑地，不久便來到附近的小村莊。

姆媽指著前面的村莊告訴我說：

“今天，我們就這個小村子開始，連著后面的幾個村，我們走一遍下來，估摸就能把帶的這些貨換完?！?/p>

我問姆媽道：

“那要怎么換貨？”

姆媽說：

“一個村一個村地跑，從東往西，從南向北，一家家地跑。大清早，農村婦女都沒出門做活，在家燒早飯，有的家里喂了雞的，這恰好是婦女們在雞籠撿雞蛋的時候，我們就用塑料盆換她們的新鮮雞蛋。”

說話間，我們已經進到第一個小村莊了。小村莊，雞鳴狗吠聲此起彼伏，還有伸著長長脖子的大白鵝，“嘎嘎嘎”地叫著，邁著它那兩只寬寬的紅掌腳，左右搖擺著向我們走來。

走近第一戶人家，姆媽就開始吆喝道：

“換貨嘍，換塑料盆，換塑料桶嘍。賣貨嘍，賣塑料盆，賣塑料桶嘍……”

姆媽一連吆喝好幾聲，第一戶人家的一年輕的少婦在大門口伸出頭來問道：

“大媽，怎么換的啊？”

姆媽就勢卸下擔子，喜笑顏開地告訴少婦說：

“用新鮮的雞蛋換，用錢買也行，隨便你，雞蛋可是要新鮮的嘍。”

年輕的少婦這時已經走出大門，來到姆媽的擔子前，說：

“我先看看你有什么貨。”

姆媽麻溜地打開兩個大蛇皮袋子，拿出幾樣塑料制品，對少婦說道：

“你看，我這兒什么都有，塑料盆、塑料桶、洗菜淘米的塑料筲箕、裝筷子的塑料盒……”

少婦看了看這五顏六色的塑料制品，又仔細翻了翻，告訴母親說：

“大媽，我換兩個塑料盆吧，一個大的，一個小的，都要藍顏色的。”

姆媽高興地說：

“好嘞，我這就給你拿出來?！?/p>

姆媽又麻利把兩個藍色的大小不一的塑料盆從大蛇皮袋里取出來，遞給少婦，說：

“你看，用這裝東西多方便，不怕碰著，也不怕掉地上摜碎了?！?/p>

少婦接過母親遞去兩個藍色塑料盆，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后，問母親道：

“大媽，兩個盆要多少雞蛋換啊？”

姆媽板著指頭算了算，十分豪氣地對少婦說道：

“本來應該要10個雞蛋的，看你年輕，剛成家不久，俗話說：‘新家如針挑土’，我也打你這個年紀過來的，知道不容易，你就給8個雞蛋吧?！?/p>

少婦見姆媽這么豪爽，又這么能理解自己，也十分豪爽地答道：

“行，難得大媽這么理解我，我是去年才嫁到這兒來的。”

“我這就回屋給你拿雞蛋！”

說著，少婦雙手端著藍色的塑料盆回屋去了。

看見姆媽這么會做生意，我高興地對母親說：

“姆媽，沒想到你做生意真有兩下子，花言巧語就把貨賣出去了?！?/p>

姆媽笑嘻嘻地望著我說：

“做生意，可要眼觀六方，耳聽八方。一看這年輕的媳婦是才結婚的，剛來時，還聽到她家里老母雞下了蛋在‘咯咯噠’叫喚。我猜想，這第一家準行。”

一會兒，少婦用剛換的藍色塑料盆裝著雞蛋出來了，來到母親身邊，對母親說：

“大媽，這是8個雞蛋，可新鮮了，有4個雞蛋是昨天早上生的，這4個雞蛋是剛生的，還熱乎著呢?！?/p>

說著，少婦把8個雞蛋一一撿給母親。

母親笑嘻嘻地說：

“是新鮮的雞蛋。大媽相信你。”

姆媽接過少婦遞給她的8個雞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其中一個大蛇皮袋裝著的竹籃里，竹籃底部用一個破舊的棉襖墊得平平整整，雞蛋與雞蛋之間，姆媽又用衛生紙一一隔開。

雞蛋放好后，姆媽挑起擔子，說：

“老丫頭，我們走嘍。”

姆媽這時勁頭十足，可能是這第一單生意做得太順利了。

母親勁頭十足，我自然也精神倍增，昂首挺胸地跟在母親后面。

在這第一個小村子，姆媽總共做成了五單生意，但生意都不大，都是用雞蛋換一二個盆、一二個桶的。

向第二個小村子走時，姆媽開始有點著急了，對我說：

“老丫頭，村子小了還是不行，小家小戶的，幾個雞蛋、幾個雞蛋的換，這樣的換貨，怕是帶的貨，今天換不完。”

我說：

“那怎么辦??？”看到母親挑的貨還有很多。

姆媽說：

“再跑一個小村子，跑完這個村子，我們就跑遠點，找個大村子去換?！?/p>

果然，這個小村莊與前一個小村差不多，也是幾個雞蛋、幾個雞蛋地換貨，有的只換一個小盆，有的只換一個小桶的。

沒等，跑完這個小村子，姆媽急切地就對我說：

“老丫頭，還有幾戶不跑了，我們找大村子去。”

于是，我又跟在姆媽身后，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路，來到一個大村莊。這個村莊很大很大，像個小集鎮一樣，遠看像個橢圓形的鵝蛋一樣。

進了大村莊，姆媽像以前那樣開始吆喝起來：

“換貨嘍，換貨塑料盆，塑料桶嘍……”

我們在村子里，姆媽邊走邊吆喝，但是，我們看到好多戶人家的大門都已上了鎖了。

姆媽又心急道：

“老丫頭，我們來晚了，你看這么多戶人家的大門都已鎖了，婦人家吃過早飯都已下田做事去了?！?/p>

我說：

“也有好多人家沒有鎖門?。俊?/p>

姆媽說：

“沒有上鎖的，家里也只剩下娃娃了，娃娃哪里懂得換貨?！?/p>

正當姆媽著急的時候，有一戶人家出來一位與母親年紀相仿的大娘，問姆媽道：

“換貨的，你都有些什么貨?。俊?/p>

姆媽立即在大娘跟前卸下擔子，回答道：

“什么都有，你自己看，你想要什么東西？”

大娘走到擔子前，姆媽打開蛇皮袋給她看裝在里面的塑料制品。

大娘看了半天后，說：

“我要好些貨呢?！彪S后就在蛇坡袋把她想要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有十多件塑料制品：裝水用的，大小不同的桶，還有洗臉洗腳的顏色不一的大小盆，另外拿了些淘米洗菜的筲箕等等。

大娘對姆媽說：

“這些東西，我都要了。你進屋跟我拿雞蛋吧?！?/p>

姆媽說：

“我要新鮮的雞蛋，不新鮮，我可不要。你的這些塑料品，少說也要50個雞蛋?！?/p>

大娘說：

“我一下子換你這么貨，你得便宜些給我。”

姆媽說：

“我的貨都是好貨，不信，你試試看，你把剛拿的塑料盆往地上摜摜看，看摜不摜得破，摜破了，這些貨我全送你不要錢。好貨自然價錢就貴些，也有不好的貨，我從來不進，不好的貨磕一下，碰一下破了。估計你也用過那樣的貨。便宜是便宜啊，可咋用，用個三兩天就得甩了。我的貨，多的不敢說，用三五年那是肯定的?！?/p>

說著，姆媽從蛇皮袋里拿出一個塑料盆舉老高的，往地上摜，“咚”的一聲從上面掉在地下，沒有絲毫裂縫，不過地面是泥土地面。我想如果是水泥地面，估計也會破的。

大娘拿起姆媽摜過的盆看了看，說：

“東西是好。但是我買的多，你還是給我便宜些。不然我不要了。我們這兒每天都有人來換貨?！?/p>

母親一聽大娘要打退堂鼓，連忙急切地勸說道：

“他嬸子，你看我們倆年紀差不多，你在家享清福，我還在辛苦奔波供我姑娘讀書，正讀高中嘞。這樣吧，我們各讓一步，你的這些貨就給48個雞蛋吧?！?/p>

大娘聽姆媽這么一說，又抬眼看了看站在母親身邊的我，沒有再討價還價了。說：

“好吧，就48個雞蛋。跟我進屋拿吧?！?/p>

母親挑著擔子跟隨大娘進了屋，我也跟在姆媽后面進了大娘的屋。在大娘的堂屋里，母親卸下擔子，從蛇皮袋里拿出一個最大的塑料盆，準備裝大娘的雞蛋。

大娘進屋后，讓我們在堂屋等她，不一會兒，她從房間里抱出一個大紙箱放在姆媽面前，說：

“這是48個雞蛋。你數數?！?/p>

母親說：

“這么多雞蛋，下面的怕不新鮮，我得罩罩才放心。”

大娘說：

“放心，沒有寡雞蛋?！?/p>

母親說：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得罩罩。麻煩你點個油燈來。你看我們娘倆走這么遠的路，帶這么好的貨，送到你的家門口，要是收到寡雞蛋的話，不說賺錢，那肯定是要賠錢，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娘倆吧?！?/p>

大娘沒有言語，頓了一會兒，又望了望我，遵照母親的話，點亮一盞煤油燈遞給母親。

姆媽把小煤油放在大門口的小板凳上，接著把每個雞蛋都豎著對著小燈，并用手遮住雞蛋上面的亮光，就這樣每個雞蛋一一罩一遍。母親把好的雞蛋就放進自己的塑料盆里，有問題的雞蛋放到地面上，一遍罩下來，有10多個雞蛋不新鮮，她讓大娘一一換掉，又把10多個換來的雞蛋一一罩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后，母親把48個雞蛋輕輕地裝進竹籃里，上面再蓋上一層破舊毛衣。

一下子換了48個雞蛋，我很是興奮，對母親說道：

“姆媽，還是大村子好，一下子能換這么多雞蛋。”

母親說：

“我們還是來晚了，夜里走那截山路耽誤了不少時間，不然這一個大村子就能把貨換完了?！?/p>

接著，在這個大村，母親又換了四五十個雞蛋。

母親帶的貨預備能換200個雞蛋，現在只換了一百多個雞蛋，差得很遠。

跑完這個大村子，貨沒換完，也快中午了。

母親說，再跑一個大村子就不跑了，不管貨換不換得完都不跑了，跑不動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要往回趕了。

于是，我們又前往另一個大村子。

在另一個大村子里，姆媽換了三四十個雞蛋。

在最后一家換完貨，母親向她們家要了開水泡鍋巴吃，那戶人家的當家婦女很好，看我們泡鍋巴吃，沒有菜，特地給我們了些她們家中午吃剩下蔬菜和咸菜。

吃完泡的鍋巴，我和姆媽真就跑不動了。

姆媽對我說：

“老丫頭，今天就這樣了，不跑了，天也不早了，我們往回走，到勞動大學去把換來的雞蛋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