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過圣誕節?。。?！為什么明天要考試！??！”林雪朝著黑藍色的天空拉長聲音吐槽。圣誕夜到處散發著寧靜和安詳，校園主教前面的長方形廣場在路燈的照耀下呈現出斑駁的光影，反而讓路面看上去非常平滑，白天的小石子不見了蹤影，有人踩著滑板絲滑地前行，夜色的溫柔感染著每一個人。不過對于林雪這一行人來說，這種溫柔是稍縱即逝的，用不上5分鐘的距離，就會到達主教樓，然后便是頭頂上白晃晃的燈光和刷刷寫字、壓低聲音背題的白噪音。那一年的考試時間太不近人情，若是不想掛科，只能在考試前一天，也就是圣誕節，去度過刷題之夜。

“等我畢業，要來這里放肆地喝酒，然后倒在草坪上看月亮，耍酒瘋！”林雪揮舞著胳膊，在月光下像是海底游蕩的八爪魚。

“算我一個！不過我喝酒可不行，我負責給你拍丑照哈哈！到時候就叫狂野之夜！”宜涵一如既往地拉著林雪的胳膊，把她不安分的魚爪一次次按下來。宜涵是斜對面寢室的女孩，齊劉海，黑長直，發量嘛，倒是沒有很多，一條細細的馬尾帶著冬天特別賜予的靜電牢牢地吸附在白色羽絨服的帽子后面。平時雖然也很黏人，但那只存在于去上課和回寢室的路上，其余的活動，比如泡圖書館、擠食堂、操場繞圈等等她一概不參與。大部分的時間她會和她的另一個室友桐桐窩在寢室，她會躺在床上倚靠著工藤新一人形抱枕，手指靈活地滑動手機屏幕，讀各種各樣的言情小說，而桐桐，同樣是林雪大學四年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則一般是坐在下鋪的桌子旁，披著淡粉色或亮橘色的對襟羊毛衫，用平板看綜藝或最新的電視劇，平板旁的水果碗里總是有掛著水珠的水果，葡萄、草莓、車厘子，這些是她的最愛。

此時，這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地貼著林雪，朝著一個方向走，再外圍，還有另一個女孩，她走在桐桐的一側，親切地挽著她的手臂，聽著大家的閑聊，略顯安靜。這個身穿潔白羽絨服，腳踩精致卡其色矮皮靴的女孩，是睡在林雪床鋪同一側的室友，美妍。林雪羨慕她的名字，也羨慕她的日程。這四個女孩中只有美妍來自不同的班級。雖然學的專業一樣，但是她在四班，而林雪她們在一班，這就導致選擇二外的時候她學了日語，而另外三個人學習了法語。她可以和室友們玩的很開心，但更準確的說，那樣歡樂的時光主要集中在542寢室里，在寢室外面，她有自己每天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那兩個女孩都是白白凈凈的，其中一個甚至可以用瓷娃娃來形容，只是她們不太理人，來寢室找美妍的時候也只會圍繞著她，目不斜視，絕不看其他人一眼。美妍倒是以小麥色的皮膚而與眾不同，林雪非常羨慕她的膚色，想必她從不會在早上起來的時候與鏡子里突如其來的痘痘大眼瞪小眼，那種健康的光澤感與平滑真是令人喜愛，只是美妍的審美并非如此，她親口告訴室友們每年假期她都會和媽媽去美容院打美白針，然后經歷越來越白，最后再越來越黑變回去的過程。和宜涵、桐桐不一樣的是，美妍與林雪在戶外同行頻率最高的主要是在期末考試這幾天，她會一改睡懶覺的習慣，與林雪的作息保持基本一致，背著紅色的帆布書包一同買早飯，去林雪突發奇想而選擇的教室或圖書館備考。林雪呢，雖然一直是個低調地獨行俠，但考試這幾天過上近一周眾星捧月的生活也還適應得了。

主教的大廳很冷清，乘坐吱吱呀呀響的老舊電梯到達三樓，第一個就是她們要度過學習苦旅的地方。林雪緩緩推開教室門，生怕打擾到里面備考的其他學生，但還是有好幾個原本低著的頭抬了起來。四個小丫頭不約而同地穿過教室來到盡頭靠近墻壁的倒數第二排。那里還沒有被學生包圍，而且，一抬頭就能看見窗外那個剛剛走過的廣場。林雪最喜歡的孤獨者的座位。

“兔兔，借我看一下筆記。”宜涵屁股剛坐到林雪前面的位置上就趕緊回頭搶占先機。兔兔是她對林雪的愛稱，可能完全是因為林雪那兩顆突出的潔白小兔牙吧。

“放中間一起看唄?！蓖┩╊┝艘谎哿盅臅锾统鰜淼墓P記本，拿了過去。宜涵立刻朝她傾斜過身體，倆人看上去倒像是小鳥相互依偎著，其實胳膊肘暗中較著勁，最后宜涵抓準時機一把抓走筆記。桐桐一個犀利的眼神扔過去，宜涵立馬又咧嘴一笑湊過去把筆記從第一頁展開擺放在桌子中間了。

看著前面倆人時不時挨在一起的小腦瓜，林雪感到很溫暖。其實這樣過圣誕節也挺好的。這是被人需要，大家結團取暖的圣誕呀！或許這就是圣誕精神呢？不不，也許更像是感恩節！反正，那時候的林雪，會因為這樣的場景而感到暖乎乎的幸福。

林雪和美妍陸陸續續地從背包里取出紙筆和教材，要背的東西真是太多啦，兩個人相互做了個鬼臉便開始了在白紙上的寫寫畫畫。

“'TheOctopus'有考點嘛？”美妍也把頭湊過來，眼睛一閃一閃。

“那是FrankNorris最好的作品呀！知道大概意思就行，估計會出作品連線?！?/p>

“給我講講唄，大致的思路就行！”看在她求助的可憐樣上，林雪只好簡短地說幾句。

“清醒的自然主義宣言、自然主義作家；小麥生產、銷售、消費三部曲。這幾個關鍵詞記住。標題的TheOctopus指的是西太平洋鐵路，講的就是當時修建的這條鐵路給周邊種地的農民和住戶們帶來的沖擊，當然都是不好的影響，強調社會和經濟環境損害了這些人純真的生活但他們卻無力反抗?！?/p>

“描寫農民生活困苦的是不是還有一本類似的？叫什么水果來著？”

林雪憋住笑，“葡萄，《憤怒的葡萄》，可以說是有點共性吧！”

“對對！我覺著沒準會考哦！”美妍有點害羞地低頭記在了TheOctopus的旁邊。

“'TheGrapesofWrath'記英文的名字吧?！绷盅┕P尖在白紙上不緊不慢地寫下了一行英文。

美妍稍微伸長脖子，仔細看了一眼，又標記在中文的旁邊。

林雪這才開始在紙上畫美國文學作品的時間軸進行復述，相比英國文學，現在的任務已經簡單多了，畢竟美國的作品好理解，時間也不長，即便是讀原著，英文使用上也不會與現在的習慣用法有太大差異。當然，與貝奧武甫那樣的作品相比，的確會少了許多浪漫古國的韻味。

爛醉如泥的晚宴、眾人驚醒中點燃的火把、破碎的塔樓、神勇冷酷的貝奧武甫、喪子哀嚎的女妖，像是時間軸上最遙遠的地方，混沌漆黑的寒冬，永無止境的黑夜...林雪復習的思路開始跑偏，她腦海中不斷出現安吉麗娜朱莉扮演的怪物母親從水中浮現去引誘貝奧武甫的那個場面，絕美，也凄慘。

“喂，你看！”美妍把她的草紙推過來。

林雪回過神來，看著白紙上的痕跡，愣了一下。

“這是...驢？”

“哈哈，上課的時候老師教的！”美妍雪白的牙齒在燈光下好像在發光，但更亮的是她那時的眼睛。

“噗！你們老師真夠閑的哈哈哈！”該說不說，那個粗線條畫成的驢子正呲著一排整齊的牙齒神氣地望著林雪呢。

前桌的兩個人聽到動靜幾乎是同時回頭，比搶筆記的勁頭更足，直接用腦袋遮住了照在驢頭上的燈光，驢子像是瞬間泄了氣。

“哈哈！”宜涵一巴掌捂在自己的嘴上。

”噓！”美妍瞟了一眼其他的學生，小心翼翼，臉上浮現了淺淺的紅色。

桐桐皺了皺眉頭，甩了句“無聊”，把帶驢子的紙拿走了。

三個人悄悄交換了個眼神，然后才開始心滿意足地繼續翻書背題。

窗外的路燈依然很亮，行人卻變得更少了，兩兩一組的情侶開始從小鐵門那里紛紛返回校園，他們的圣誕夜結束了，林雪和伙伴們的圣誕夜還很漫長。不過，那一年的圣誕，對于林雪來說，其實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