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兒童節向來不會好好放假，上午紀律表現得差，班主任還要全班罰站，留作業。林雪對此感到很無語。有時候為了慶祝六一，年組會提前一兩個月從各個班級挑選身高體型相似的女孩和男孩，每天下午大概半節課后廣播就會通知大家去舞蹈室排練。林雪小學六年里只有一次被選進演出隊。她沒有舞蹈基礎，但從小喜歡唱歌跳舞，自己和小伙伴總是對著大鏡子跳啊跳的，細胳膊細腿長脖子，外人看來倒也像是練習舞蹈的苗子。那時候正流行銀河之星大擂臺，一個兒童唱歌比賽的節目，林雪會和姥姥一起依偎在沙發上心潮澎湃地觀看，后來還買了‘安妮，安娜’小姐妹的CD，在家里的影碟機里不知放了多少遍。林雪模仿她們的歌和舞蹈動作，照著鏡子一遍遍地練習。不過，在演出這種嚴肅的場合，她還是感覺有些緊張和笨拙。

為了六一兒童節而進行排練就這樣一天天進行下去。林雪喜歡聽到廣播叫大家去排練，走出教室的時候總會感受到座位上的同學們投來的羨慕目光。然而這一切都在六一的前兩日結束了。

作為一個形體上具有欺騙性的臨時舞者，那些練習的日子具體做了些什么，林雪并無印象，只有幾個片段還記著。一個是她討厭的班長彤彤在她排練得面色緋紅、非常興奮的時候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告訴她‘你的背心可真土’，一個是在彩排前一天跑樓梯時摔傷了膝蓋，另一個是在班級里驗收成果時，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她支撐著結痂的那條腿蹲不下去。那年的兒童節沒想到以這種結果收尾。汗水和期待都落了空，眨眼之間，她又坐在了觀眾席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兒童。

當然，除了額外作業和節目表演，兒童節還有一個更常見的慶祝形式，那就是又熱又曬，令人瞳孔放大的運動會。

林雪向來不擅長體育運動，跑步喘不上來氣也太不上來腿，仰臥起坐憑借著最初的沖擊力能做上一個，細細的胳膊更是不用說能不能扭得過別人了。可是有句話，越菜越愛玩。林雪小學初中高中時期沒一項做得好，但上了大學，開始注重各種身體訓練，這個就要放在后面說了。印象里的兒童節運動會，除了給自己的班級吶喊，就是互換和吃各種零食。運動會前一晚，學校附近的超市會被家長圍得水泄不通，從超市門口費力地巴拉著人群才出來家長們拎著大包小包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是花花綠綠的零食。林雪高中之前一直和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是姥姥一天24小時照顧她，每天的飯菜都是豐富的，所以姥姥從不支持買小食品吃，學校到家的路上會經過長長的一排小賣店，但這些地方，林雪從未張望過，也不曾進去。姥姥會在廚房里，麻利地做炒栗子，林雪像個乖乖的小狗待在姥姥身邊，看著熱氣騰騰的鍋，感覺兩個人也可以很熱鬧。

第二天一早，林雪和排著隊進校園，滿臉喜氣洋洋的大家一樣，一手拎著小塑料板凳，一手拽著鼓鼓囊囊的書包。找到操場邊上自己班級的位置后，林雪會立刻尋找自己的小伙伴，看到親密的朋友時，會趕緊湊到離大家最近的地方。緊接著就是拉開書包一包接一包地往外掏，相互交換著吃零食。林雪打開書包，里面有一大塑料袋的栗子。每個朋友都分了一些，自己也得到了幾包小零食，心里樂開了花，雖然栗子有些單調，但的確也是香甜香甜的。早晨的時光總是好過的，等校長講完致辭，運動會就正式開始了。

遭罪的時間也才真正開始。

那時小學的操場不是干凈平整的柏油路，也沒有塑膠跑道和綠色假草坪，只要有運動員跑過，就會塵土飛揚。火辣辣的太陽曬在嬌嫩的小臉蛋上，大家的汗水開始從頭發根流淌下來，脖子后，耳朵旁，像一只接一只的小蟲子爬過，林雪感覺自己的胳膊也在燃燒，但在那樣的空曠操場上，一處陰涼都沒有，況且，班主任的眼睛會時不時地掃過自己的班級，隨便亂串位置是會挨罵的。最痛苦的是，空氣中的塵土少有停歇，粘在額頭上，脖子上，胳膊上，敞開的零食袋子中估計也有一些。林雪覺得自己喉嚨很干，眼睛要一直瞇著避免進土，太陽穴的神經緊繃著。即便如此，班級運動員跑過來時，她還必須要在最為嚴重的沙塵暴中起身張著大大的嘴為他們吶喊。她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這么難熬，不過，如果自己不站起來和大家一樣歡呼，她會更難受，那個年紀的小孩子內心沒有強大到可以和別人不一樣。

一年又一年的兒童節就這樣過著，林雪現在也搞不清楚，兒童節到底是兒童歡度的日子還是讓兒童遭罪的日子，也許現在的六一孩子們可以自由地度過吧？小學關于這個節日的記憶太過模糊，歡樂談不上，身體反應倒是還有。那是緊張、熱烈、口干舌燥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