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闌者總局審訊室里,天花板上僅有的一個燈泡照射范圍有限,但足以照清底下的人。安枝萍戴著手銬的雙手撐著腦袋,頭埋進手臂里。從昨天開始,她就被關在拘留室,直到今日下午才被人帶到審訊室里來,焦慮的等待讓她備受折磨。
門口傳來把手扭動的聲音,安枝萍驚恐望向門口。兩名墨闌者進來,門被重新關上,審訊室馬上恢復了威壓感。再次見到九海,安枝萍有些激動,她克制自己不要表現出來,可高低起伏的胸脯出賣了她。
冷靜了兩秒,安枝萍把手放下,將背靠向椅背,等待墨闌者說話。
審訊室里有兩套桌椅,兩張桌子中間隔了有一米五左右的距離,墨闌者和受審人相對而坐。然而,九海一進來便走去了墻邊,隱入了陰暗中。
科德拉開椅子坐下,他先后打開錄音筆和記錄本,然后抬頭說話,審問正式開始:“安枝萍,我們懷疑你跟前不久發生的陳家命案有關系,現對你進行審問,務必如實回答。”
安枝萍掃了一眼墻邊不作聲,昏暗的光線叫人看不清。
“一年前陳家電路維修當天,你是什么時間去的陳城平房間?”
安枝萍細眉微皺,眼珠上下翻了兩翻,“下午的時候吧,太久之前的事記不清了。”
“你為什么去那里?”
“那時候天氣熱,我想讓電工修快點,好開風扇。”
“你記這么清楚?”
“這不每年都這樣嘛,煩都煩死了。”安枝萍口中抱怨。
“你怎么知道電工在哪里?”
“我讓人去問的。”
“讓誰去問的?”
“李嫂,你們可以去問她。”
科德臉色如常,“既然李嫂都去問了,她怎么不直接去跟工人說,而是你去?”
“她去了誰看我兒子?男孩兒調皮我可看不來。”安枝萍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打探到工人的位置之后,去到現場發現沒人在,然后對燈具動手?”
“我沒有!你有證據嗎?信不信我告你誹謗!”安枝萍激動地將雙手放上桌面,一陣手銬與桌子的撞擊聲響起。
“你進陳家幾年了?”九海突然出聲,他從陰暗走出,背手在桌旁來回踱步。頭頂上方那盞白燈泡散發的刺眼白光,足以讓他將安枝萍的臉看的一清二楚。
安枝萍抬頭看了眼九海又迅速低下去,“有十年了吧。”
“十年。”九海點頭。
安枝萍不解,發型有些凌亂的她,早沒了之前的光鮮形象。
九海又說:“桌子上的臺燈幫我打開一下。”
安枝萍照做,她伸手去按開關,“燈壞了。”接著她又連按了好幾下,臺燈依舊沒反應。
“幫我看一下是什么問題。”九海看著安枝萍,用下巴指了指臺燈。
“我又不是電工,我怎么會這些。”安枝萍擰眉,她開始有些坐不住了,本來以為自己會被死逼著認罪,可現在被問的都是些不溫不火甚至毫不相關的問題。
“有認識的人嗎?墨闌者總局還挺多壞了的電器需要修理。”
“我怎么會和那些人認識,這些事都是交給下人做的,我可不管。”安枝萍臉上充滿鄙夷和不屑,“等一下,你懷疑是我做的手腳?不可能是我,我對這些東西根本一竅不通!”
“安枝萍,不管你通不通,你都可以找別人教,找別人做。”九海低沉嚴肅的聲音響起,讓安枝萍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據我們調查,你和陳城平之間的關系非常惡劣。”他停步在安枝萍面前,“你恨他。”
這下安枝萍心慌了,她和陳城平的關系不好是事實,“這…不是這樣的,是,我承認我和城平關系不好,但我絕對不會去殺他!”安枝萍辯解道,她不甘地盯著九海,九海也同樣在盯著她,面色肅然可怖。
“墨闌者先生,你想想看,老爺死了對我有什么好處,我還有兩個孩子,我自己根本就養不活他們,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啊。”
安枝萍頓時失聲痛哭起來,就像頭頂散發的光線一樣,心里的委屈和害怕也無限分散開來。
“正因為要為孩子著想,為自己著想,所以你才在一年前陳家電路維修當天下午,在陳城平房間的浴室里,對當時卸在地上的燈具動手。因為陳城平已經不再愛你,如果讓他來分配,你只會得到最少的遺產!”
“污蔑啊,這是污蔑啊,墨闌者先生,萬事都是要講證據的,可千萬不能亂說呀!”安枝萍的情緒非常激動,九海一一看在眼里。他不斷地拋出假設來試探安枝萍,為的就是讓她露出破綻。
“你身邊的傭人翠芳都已經證實,你和陳城平的關系惡劣,并且一年前電路維修那天下午你也去過陳城平的房間,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翠芳那個賤人!您可不能相信她的話呀,她知道什么啊她!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有人收買了她才這樣說的,我是去過老爺房間,可我看到工人不在,就去了別的地方找,絕對沒有要陷害老爺的意思。”安枝萍失控地搖手,神情恐懼。
“還在嘴硬!你就不怕你自己也跟被你殺死的陳城平一樣,被頭頂的燈砸下來電死嗎?”九海惡狠狠地說道。
安枝萍抬頭望向那盞刺眼的白色燈泡,霎時失控尖叫。
在安枝萍三十歲的時候,陳城平就已經開始對她冷淡了。為了能夠和陳城平重回以前的恩愛日子,她開始不斷地在陳城平面前晃悠、獻殷勤,想吸引陳城平的注意,可結果次次弄巧成拙,引得陳城平越發厭煩,最終等來的結果便是迎娶三姨太進門。安枝萍心灰意冷,從此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
九海看著情緒失控的安枝萍,這種的情況已不再適合繼續審問。他向科德使了個眼色,兩人推門離開了審訊室。
在審訊室門口守著的墨闌者見到九海和科德出來,立馬嚴肅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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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組辦公室,九海和科德回來后不久,調查小組的成員們便自發去到圓桌那,開始討論安枝萍的審問結果。
大家紛紛落座,這還是調查小組的第一次會議,之前他們一直在陳家忙于搜查和口供的工作,都沒有好好坐下來討論過。而且,此次組建起來的調查小組,六人其實都是熟悉的朋友,人都是九海和科德挑的,算是行了方便。
“你覺得怎么樣。”科德熟悉坐下。
“不像是她。”九海回道。
“萬一是她隱藏太深,連你也看不出來?”
九海緊鎖眉頭,“要是她演的這么好,那她就是我見過最出色的一個演員。”
“先別急著下結論,看看這個。”科德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信封,放到九海面前,其他人的目光也好奇地看向信封。
“什么東西?”九海看了眼信封,沒動。
科德嚴謹地回道:“十分鐘前送到局里的匿名信,我看過了,和安枝萍有關。”
“和安枝萍有關?”九海立刻把信封打開,旁邊的零零把頭湊了過去,兩人入眼便看到兩行規整的字:罪人安枝萍的女兒陳南惜并非陳城平親生女兒,兩人毫無血緣關系,罪人安枝萍生性虛榮、貪婪,為享富貴,不惜欺騙、不擇手段。
“印刷的?”快速瀏覽了一遍,九海的驚訝顯于臉上,“安枝萍的大女兒不是陳城平的孩子?”
九海剛一說完,圓桌上另外三人瞬間發出驚訝的聲音,紛紛搶著要把信拿過來看。九海把信遞到對面,三顆頭立馬聚在一塊,等真正看著信里的內容,她們不免再次感到驚奇。
“目前知道這件事的,包括我們六個,一共有十人。其他那四個都是門口值班的墨闌者,我已經吩咐他們不準聲張,九海哥,你打算怎么做?”趁麗娜她們研究信的功夫,科德向九海問道。
九海思忖兩秒,“安枝萍現在在哪?”
“我讓人把她關回拘留室了。”
“嗯,先關著吧。”
此時的拘留室里,原本已經在辦理放行手續的安枝萍被緊急叫停。隨即,拘留室里的墨闌者把她關回了原來的房間,無論安枝萍如何叫喊,始終無人回應,有的只是巡邏的墨闌者一而再的威脅。
“后天再審她一次,先讓她磨一磨性子。“九海說道,他把手放上桌。
科德應聲點頭,他看向對面正在分析信件的四人,“這匿名信的事兒,得好好調查,說不定跟兇手有關。”
九海嗯了一聲,想了想說:“陳家有印刷的東西嗎?”
“沒有。”科德搖頭。
“是誰送來的信?”
“門口的墨闌者說是一個小孩。”科德道,他推了推眼鏡,“大概率是街上隨便找的,然后塞點錢讓他送來總局。”
九海深吸一口氣,此時大開的窗戶吹著微風,他掃了掃頭發道:“讓其他分局的同事幫忙找,一定要把那個小孩找出來,還有這活字印刷,也是一條線索。”
“明白。”科德點頭。
過了一會兒,信件逐漸被四人分析透徹,麗娜的視線從信件移開,她挺直腰板,深色紅唇微啟,“這封信的內容對安枝萍很不利,而且直接送到了這里來,很明顯是想讓安枝萍把罪名坐實。”
“有頭緒是誰做的嗎?”九海仰倒在椅背上。
麗娜搖頭,短發輕晃。
這時,零零去將移動黑板拉了過來,辛尼拿著信起身,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辛尼先用磁鐵把信吸住,然后開始將剛才她們四個分析的內容匯總出來:“我來講一講剛剛我們的分析,先從信本身開始,紙張只是一般市面上流通的普通信紙,沒有凹印,也沒有任何標志。九海哥,借一下你的打火機。”
九海應聲將打火機拋了過去,辛尼準確接住,兩下將打火機打著,然后慢慢將紙靠近火焰。辛尼沒有讓兩者相碰,她的手開始移動紙張,讓溫度傳遍整封信,不一會兒,辛尼再次將信舉起,“沒反應。”
“當然,只做這些還不能證明這封信真的沒問題,還需要送去鑒定組做詳細檢查才能夠確認,這個我們先不管它。整封信只有兩行字,并且是活字印刷,不排除寫信的人找印刷廠幫他印的可能,但這封信的內容不適合。因為一旦讓第二個人知道,就會有泄露的風險,而寫信人貌似也不想這么做。如果他想將信的內容公之于眾,大可直接爆料給報社,何須多此一舉弄一封印刷的信,然后再送來總局。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只將秘密告訴墨闌者,并且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在辛尼講述期間,零零將大家的零食拿了過來,還有一瓶大水蜜桃汁,這是他們六人為數不多的共同愛好。辛尼拿起麗娜幫她倒的果汁喝了一口,剛剛她看著大家喝,饞了很久。
“所以我們更傾向于信是寫信人自己印的,雖然市面上的字模比較少,但并沒有被禁止買賣。”辛尼停頓一下,看了眼手中筆記本的記錄,“再來就是信的內容,我們估計這個秘密沒多少人知道。首先安枝萍是絕對不會讓陳家人知道的,這個秘密在她進了陳家之后只會深埋心底,但還不能就此斷定陳家沒有人知道,不排除有心之人。既然秘密不可能從安枝萍嘴里說出,那么就只剩下她以前認識的人了。”
“她以前的同事?”零零一下反應過來。
庫瑪挑眉,“舞廳的人?”
辛尼點頭嗯了一聲,“都有可能,但這人必須跟她在關系上或者生活上密切,才會有機會知道這個秘密。”
圓桌上,五個人各有所思,辛尼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舊人、陳家人、安枝萍的敵人這三類人,陳家人和安枝萍的敵人分別寫在了舊人下面的兩邊,三類人形成了一個三角形,她開始分析:“假設秘密是舊人說出的,那么陳家人和安枝萍的敵人都有可能是聽說之人,而這兩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我們目前無從可知,寫信之人會不會就是舊人,我們也無從可知。”
“而且,從另一面來講,這個秘密是真是假,我們更無從可知。”
辛尼講述完畢,她坐回自己的座位。
九海扶額道:“等下把信拿去給萱亭檢查一下吧。還有送信那小孩,我打算讓所有分局都幫忙找,應該會快點。”
辛尼表示贊同,“這是最快的辦法了。”
接下來,調查小組在圓桌上討論起了安枝萍目前的情況。天色漸暗,外面刮起了風,樹枝胡亂敲打窗戶,劈里啪啦亂響,麗娜趕緊起身關了窗,今日又是調查小組加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