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岳公園釣完魚后，母親熱情地邀請裴青青去他們家吃晚飯。

“胥胥外婆肯定會很喜歡你的。”母親笑。

“真的可以嗎？”

裴青青把一縷發絲挽到耳后，目光柔柔看向他。

“嗯。”莫胥點點頭。

夕陽慢慢吻上群山，就快投入深林的懷抱。

她們一路上有說有笑，莫胥則偶爾會插上兩句，看起來很像出來散步的一家人。

盡管太陽早早提著公文包準備下班兒，但徐徐秋風依然陪伴他們左右，像個頑皮孩子，突然跳到莫胥腳邊，掀起了他的毛毯。

他碰巧走神，反應過來后慌忙伸出手，卻沒有抓住。

此時，裴青青的左臂從他眼前晃過，緊緊攥住了毛毯。

“啊呀......”母親正要松開車把手。

“沒事，阿姨，我來幫他蓋上吧。”

“青青，真是謝謝你了。”

她慢慢蹲下，一身凈白的連衣裙貼近地面晃蕩，猶如三月新桃盛放在伸展的枝椏。

“慢點，來。”

她把他的左腿輕輕抬起，然后把毛毯的一邊塞進去，右邊同樣這么給塞好。

“這下不會擔心它被刮跑啦！”她笑著，順帶把帽子給他扶正。

“嗯。”莫胥微微側頭，避開她的目光。

等他們回到家，剛好趕上外婆做完最后一道菜。

母親把青青介紹給外婆認識，她老人家雙手握住青青的小手，激動得眼淚一直在眼眶打轉。

“你肯和胥胥成......朋友嗎？”

“嗯吶！我們已經是好朋友啦。”

“太好了，太好了！胥胥他脾氣不大好，你擔待擔待，外婆先替他謝謝你......”

“奶奶，您太客氣啦，別別別。”

裴青青托住外婆的雙臂，見此情形，莫胥抬起手拍拍外婆的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好了好了，大家來吃飯吧，都快涼了。”母親背過身擦干淚痕，笑著招呼大家。

“喵喵喵——”

三小只一聽到吃飯，飛快從書架上，后院里跑來，在他們腳邊繞來繞去。

“看來你們也餓啦！”外婆笑，朝它們拍拍手，“都坐好，外婆給你們端來！”

幾人圍坐木桌，小貓們趴到大瓷碗邊。

笑聲潺潺淌到后院兒，花草搖搖晃晃，也許是踩著它們的節拍舞蹈，也許同樣在笑。

秋風這個調皮孩兒，終于知道回家，它掠過樹梢，乘上青云，留戀地回望，眼淚沒有憋住，傾瀉而下。

“下雨了。”莫胥回頭，晦暗的天色完全看不出白日的明朗。

“明兒應該會轉涼，你們多添點衣服。”外婆說。

“好，阿媽。”

“嗯。”

“您也是啦，奶奶。”

這溫馨的一幕被院外躲藏的男人盡收眼底，他蹲在柵欄后，穿著黑色連帽衫，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手中還緊握一把折疊刀，正透過落地窗死死盯著里面的每個人。

他在原地耐心等待著什么時機，甚至雨水傾覆他的全身，仿佛都沒有離開的打算。

屋里四人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自顧自聊著天兒。

外婆扯上了家常，母親便望著裴青青笑笑。

“青青這么優秀的孩子，不知道你父母該多驕傲。”

“他們，很早就走了。爸爸在我幾個月大就被一個小偷殺害，我從沒見過他。那個小偷后來被判了十五年，不知道他現在出來怎樣了。媽媽和弟弟......很多年前也去世了。”

“對不起，青青，那，你其他的家里人呢？”

“沒有啦。”

裴青青抿抿唇，笑著搖搖頭，盡力讓語調聽起來很輕松。

剛剛還洋溢歡聲笑語的桌上陷入一片沉默。

莫胥捏住碗筷，突然就沒了食欲。

他只知道她母親已經不在人世，沒想到在這諾大世間，只剩下她了。

“其實，但其實還好啦。過去這么久，這么久啦......”

母親朝她展開雙臂，在莫胥驚訝的目光中輕輕抱住她。

“青青啊，我做不了你的媽媽，但是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努力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像照顧好莫胥那樣，也照顧好你。你離咱家近，想來坐坐隨時敲門。”

“你爸爸媽媽和弟弟沒走咧！”外婆指指天，邊抹淚邊安慰她，“他們啊肯定是天使！陪伴你的時間有期限，現在回去了，但他們對你的愛，永遠不會有盡頭。”

有些事，如果硬扛，眼淚也變得堅強，但一旦接受了那些陌生而溫暖的慰藉，身心柔軟，眼淚柔軟，整個人便怎么也不受控。

看著她埋在母親懷中抽泣，莫胥欲言又止，伸出手，糾結許久，抬起來放下，放下又抬起......終于，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沒事，沒事了。”他說。

院外的男人聽清他們說的話，竟愣了一下，然后把兜帽壓得更低，收起折疊刀，慢慢蹲步后退，離開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