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評選會”現場。
一環南街,“織女河”主流邊,專留出大塊空地,掃過積雪,插上裝飾的燈籠、桃符,擺些賣吃食、首飾、胭脂水粉的路邊攤子,人頭攢動,叫賣與閑談齊放,冷氣中一縷縷白煙纏繞。
正中央立著一個帶噴泉和小瀑布的水池,汩汩水流緩緩傾瀉,鮮花盛開,競相爭艷,蓋上一層冰霜,成為一片素裹中引人注目的“冰美人”,是專門從朱雀國運送來的。
每個酒家皆分有一小臺子,臺面掛紅旗,黑墨寫下醒目的自家名字,旁邊空地全是一壇壇珍藏已久的招牌酒,前面放一長木桌,桌上擺印著章跡的瓷碗,大方的倒滿,招呼著來往之人前來品嘗。
有經驗的售員一面熱情遞過酒,一面孜孜不倦介紹著本家歷史、佐料、功效,只為留個好印象,搏個好名次。
整個場所以水池為中心,分向東西南北射出半里小街,賣小東西和參與競爭的酒家穿插并行,大致每隔三到五米才會出現一參賽選手,以避免互相干擾,同時增加趣味性。
酒家的順序則會前一周抽簽決定,每年皆不同,并不會出現因地理位置而喪失競爭優勢的情況,部分是運氣的問題。
周圍立有管理秩序的市吏,時刻關注動況,若有醉酒鬧事或打架斗毆的,偷竊犯罪或擾亂秩序的,一律逃不過刑罰。
參會人員涵蓋廣闊,無論是高官,還是百姓,皆可在此會上一飽口福。
十二邦商會會長如今只來了十一位,如往常一般,穿常服,帶幾些仆從,混于人群中,閑庭漫步,找尋著心儀的合作伙伴。
今日,柳城城主也過來了——這是他于東參墓前吊唁三天后的第一次出面。
他走在路上,身后的士兵緊隨、不留一絲縫隙,眼袋碩大,頭發已經斑白,是花甲的年紀,手里拄著一根同樣有了年歲的拐杖,著一身象征地位的黃衫,卻看不出雍容華貴,與市井人家并沒有什么不同。
經過之處,百姓俯首下跪,高呼萬歲。
“大家不必如此拘謹,我今日來,不過也是湊湊熱鬧,莫讓我壞了你們的興致。”對人群喊話,讓之平身。
手再一擺,人群散去,又鬧騰歡脫起來。
“上次來‘酒釀評選會’已是十年前,與東參一齊前來的。如今繁華更甚,當初的憧憬已然成為現實,身邊人卻已不再,物是人非啊!”
想之,不禁感慨萬千。
并未多停留,直奔“蘭楨”所在攤位,位于西位第三家。
丑正忙于招攬客人,辰、巴塞、子皆在一旁幫忙。
“您嘗嘗這酒,純著呢!是新釀的好酒!而且還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可沒有唬人!要是不信,您拿些,回家嘗嘗。新出的酒,知名度還沒打起來呢,還望您多支持些!”
“是有桂圓、紅棗、枸杞,里面還有些有利于健康的中藥材,您可放心的喝。”
……
城主走近,旁人紛紛讓出道。
“是周遙小姐嗎?”
抬頭,見城主,驚訝地張著嘴,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是城主!小女子拜見城主!”
急忙放下手中的碗,沾滿酒漬的手在披戴的圍裙上來回擦拭幾下,雙手相合,放于右胯,給城主請安。
“不必了!”隔空將之扶起。
“東參信上,提過你的名字。幾位姑娘,為我柳城之事,真是勞心勞力了。按理,應是我向你們道謝鞠躬才是。”
“柳城城主宮云熵,替我萬千柳城百姓,謝過四位姑娘了!”語罷,盡力彎腰。
幾人連忙繞過木桌。
“怎敢,怎敢!城主嚴重了!”
“我們做的,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實在不必行如此大禮!”
城主緩緩起身。
“其中艱險,姑娘們不說,我也是知道的。當年改革變法之際,同是遭受重重阻攔,好不容易鏟除那些頑固派,讓柳城有了像樣的發展,稍松懈一下,又出現這貪污賄賂的大簍子。”
“我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顧不得如此及時,還是得靠你們這些有抱負的年輕人啊!”
“若不是你們與東參挺身而出,柳城怕是成也我宮云熵,敗也我宮云熵了!”
“這禮,你們是受得起的。”
“城主如此誠摯,那我幾人便收下了!”
拱手回禮。
周圍擠滿了看客。
“城主何不嘗嘗這‘蘭楨酒’。是新釀出來的,不知是否合您的胃口。”
丑重回桌后,欲給城主倒上一盅。
“好!倒是給我斟滿一杯!”豪爽大氣地回應。
“柳城雖以酒致富,卻嚴令官員工作期間飲酒作樂,如今,我是帶頭破律了啊!”
“我們酒度數小,少食不影響辦公,況且您常年在位,操勞忙碌,倒得些時候放松放松,這是勞逸結合啊!”
“哈哈哈,既是為逸,那我便放縱一回。”
舉杯對眾人,一飲而盡。
“好!果真是好酒!香氣馥郁,果香與谷梁香融合,初嘗有些苦澀,時間越長,澀味與唾液分泌的酶發生作用,竟漸漸變成酸甜。飲之,微微醉態,卻又沁人心脾,真是怪事啊!以前從未品過這樣的酒。”
持觥搖晃,很是回味。
又不舍的將其放回去。
“倒是不貪杯,點到為止即好。莫成為指暈頭轉向、昏庸無能的醉鬼了!是叫——‘蘭楨’?恩——名字記下了。”
“姑娘們繼續推廣,宮某不攔路耽誤你們生意了,還有幾位老朋友,要去見一見。”
“城主慢走。”
不多言語,離開了攤位,走向另一方向。
待城主走后,一大群人蜂擁而上,紛紛想嘗一口得城主夸贊的好酒,如此一來,人氣倒興旺起來。
“酒釀評選會”持續整整一天,從白日直到深夜。
逛畢,參會人員皆領一張宣紙,寫有每個參會的酒家,根據口味與喜好,評出最喜歡的三種好酒,在其名字后用墨筆劃勾,匿名投票,全投入中央水池前一大型箱子里,左右皆有公證人員——常在日暮前完成。
箱子前放有一大型木板,紅紙黑字,第二日子時開始“正”字計票,全露天展示于百姓。
待日中,結果公布。
因此,這一夜,常是柳城“狂歡夜”,宵禁并不作數。
晚間,煙花繚亂,酒制的燈光霓虹閃爍,文人坐“織女河”細流邊曲水流觴、投壺玩樂;雜技、舞龍、手藝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各酒家全坐于一堆,無爭鋒相對,摻合起酒料,痛快暢飲起來……所有的煩惱皆拋之九霄云外,這一夜,是無尊卑、只為享樂的夜。
糟心的事,明天再說吧。
因城主親臨一環,不便放血,本當日斬殺的周掌柜得幸多活了一天,移到第二日午中。
鞭炮喧鬧聲陣陣,隨著冷風吹進北街牢房,到徹底心灰意冷的人兒的耳朵里。
“這本是屬于我的時刻。”他想。
“可如今,外面的繁華卻與我再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