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的日光燈管在蘇璃眼底暈出青色光斑，她機械地往錯題本上抄寫第237道導數題。窗臺上蔫頭耷腦的綠蘿突然搖晃起來，前桌男生慌亂轉身時碰掉了她的保溫杯——這已是本周第三次“意外“。

“抱、抱歉！“男生耳尖紅得能滴血，塞給她一包薄荷糖就跑。蘇璃捏著糖紙看向窗外，紫藤花架下三三兩兩的身影里，總有人故意把球踢到她視線所及的方位。那些躺在課桌肚里的情書被她疊成紙鶴，和當年的玻璃瓶殘片鎖進同一只鐵盒。

凌晨兩點的臺燈下，H大校徽在招生簡章上泛著鎏金光澤。蘇璃把橡皮擦削成圓錐體，突然想起林越教立體幾何時說：“三視圖的奧秘在于想象被切割的維度。“就像此刻她的人生，被切割成教室-食堂-出租屋的單調三棱柱，唯有鐵盒里的野薔薇標本提醒著，某個維度里曾存在過心形孔洞的光。

梅雨季來臨時，課桌縫里長出淡黃霉斑。蘇璃在潮濕的英語詞典里發現張電影票，鄰座用熒光筆圈出的座位號正是她學號尾數。她將票根做成書簽夾進《五年高考》，抬頭看見走廊盡頭幾個男生推搡嬉笑，某個總穿白球鞋的身影倉皇躲進樓梯間。

高考倒計時牌翻到“37“那夜，蘇璃在實驗樓頂背文綜。晚風送來樓下藝術生的鋼琴聲，是肖邦的《雨滴》。她突然看清月光里飄浮的塵粒，每一顆都在演繹布朗運動——就像這些年收到的52封情書，127顆糖果，23次“偶遇“，最終都收斂于鐵盒里那個未完成的函數。

六月七日的梧桐葉上墜著昨夜的雨。蘇璃坐在考場第三排，監考老師拆封試卷的撕拉聲讓她想起三年前校醫室拆紗布的瞬間。當答題卡填滿最后一個選項，廣播里的《獻給愛麗絲》突然與記憶中的紅繩鈴鐺共振。她望著作文紙上未干的墨跡，想起林越留在假山巖壁的微分方程——原來所有故事都是求導過程，而青春不過是某個區間的極值點。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鈴響時，夕陽正把H大方向的天際線染成野薔薇色。蘇璃把用了三年的2B鉛筆埋在教學樓后的香樟樹下，樹根處積著那年暴雨沖來的花瓣泥。蟬鳴聲里，她終于允許自己想起襯衫第二顆紐扣的溫度，想起薄荷糖紙上未破譯的星圖，想起那個說要教她看到雙星伴月的人。

只是這一次，裝著準考證的文件袋里，靜靜躺著H大自主招生報名表。鐵盒中的野薔薇標本不知何時爬上了蛛網，像某種等待重構的坐標系，安靜地蟄伏在時光斷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