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色大亮。
明鏡睜開眼睛,已經看不到那名行腳僧的身影,應該是日出時就離開了。
“嗯?”明鏡從稻草堆里爬起來,從身上滑落一件衣物,才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干凈的白色袈裟。
是那和尚的?
收起來吧,如果還能遇見的話,就還給他。
這不是有別的顏色嘛,干嘛非要穿那件黑色的,那張俊美的臉蛋,比較適合穿這件白色的……
一邊胡亂的想著,一邊離開了破廟。
明鏡把那些破鍋破碗留在了破廟,反正都是從劉陽文家里搶出來當著他的面摔壞的,昨夜只是湊合用用。她美滋滋的拍了拍衣服里的荷包,那是在出村前去劉大慶醫館里偷拿出來的,足有十九兩。
都是劉大慶省偷摸攢給外室的,還沒來得及給。
今日進城,都買新的!
六年前,根據媒婆介紹,明鏡的父親也是打聽了一番后,才決定把女兒嫁給柳樹村唯一的秀才劉陽文。
結果劉陽文在成親前幾日就去了平樂府城,說是要參加科考專心讀書,劉老頭幫著隱瞞,直到明鏡嫁過來夜里才知道。
劉秀才家在柳樹村算是富裕,但劉老頭還是想拿捏兒媳做活出力,卻不想明鏡的脾氣卻是個易爆易怒的,當場就掀翻了婚房,那些溫婉賢淑都是在人前裝的;嚇得劉老頭跌坐在地上,直到拿出五兩銀子出來給兒媳壓驚,她才平靜下來。
后來劉老頭又想了一招,找了村里的痞子污蔑造謠兒媳的清白,反正他和兒子都是為的親家翁人脈添妝才向明鏡提親;卻沒想到明鏡兇悍異常,拿著斧頭追了劉痞子二里地,還險些砍了他的子孫根。
從那一天起,劉老頭便再也不敢招惹這個兒媳婦。
而夫君劉陽文這一走就是六年,直到半個月前才回來,一到家就要休妻,還不準明鏡帶走任何錢物。
劉陽文原以為明鏡是個好拿捏的軟弱女子,卻不想她反手甩了他幾個大嘴巴子,氣的他指著她大罵潑婦;夫妻二人由此天天大吵大鬧,但都是以劉秀才嘴拙告終。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兩個多月前,劉老頭不小心崴到腳,明鏡去醫館拿擦傷藥的時候,撞見劉大慶正和外室在后院親熱。
明鏡原本并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劉陽文想要休妻也可以,反正她也跟他沒有感情,也沒有夫妻之實,只要退還嫁妝,再賠償她十兩銀子,她就懶得跟他們計較,偏偏劉大慶要跳出來教劉陽文如何讓她凈身出戶。
安和縣。
牙行。
“夫人,您想買點兒什么?”牙子管事看著面前一襲綢衣的婦人,諂媚的笑著。
明鏡想了想,說道,“買兩個仆人,男女無所謂,要會些拳腳的?!?/p>
果然,這個世道,到哪兒都是先敬羅衫后敬人,還好預先在成衣鋪花了三兩銀子買了一套華服。
管事立馬大笑著領著她去了后院,“好嘞!您往這邊來!”
最后挑中三個人。
一個是年十五的少女,家里以前做農活的,有把子力氣,又跟著江湖賣藝人學過兩招,一般的潑皮無賴都能打的過,被她嗜賭成性的親爹賣了;一個是二十的男子,家中以前開武館,犯了些事,終身奴籍;還有一個模樣精致俏麗的,年十九,如不細看,便看不出來是個男的。
“奴家以前在帝都戲班子里唱旦角兒的,學戲時練了些功夫?!蹦凶痈I硇卸Y,他的聲音清透洪亮,桃花眼勾人,身段柔軟,“因不從一個大官兒,他便將奴家貶至安和縣做了奴籍?!?/p>
“那他呢?他是因為什么?”明鏡指了指武館出身的男子,她最看重的便是這個。
“回夫人,他是因為求親不成,欲圖欺辱咱們安和縣的知縣大人之女,才被……”
管事的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被明鏡直視而來的兇狠目光,她直勾勾的瞪著牙子,牙子擦了一把老汗,忙喚了人來。
明鏡收回了瞪著這個中年男人的目光,翻了個白眼。
艾瑪,眼睛都瞪累了。
“不長眼的東西!什么人竟也敢帶出來!”管事說著,踹了一腳年輕的牙子,轉過來對明鏡賠笑,“真是對不住,夫人!您看這樣,我給您賤賣些!這女的四兩,男的五兩,您看如何?”
價格是低了一些,但左右也是賺的!
“行吧?!泵麋R點了點頭,接過管事手里的賣身契,遞過去十兩銀票。
“夫人,這是一兩,您收好?!惫苁沦r著笑,雙手將碎銀放在了明鏡的面前。
“你,拿著吧?!泵麋R指了指少女。
少女福身,“是。”
成衣鋪。
又花了剩下那一兩給二人置辦了一身新衣服,從鋪子里出來時,已經快要晌午。
明鏡給他們起了新的名字,少女叫朱荼,男子為青鶴。
“走,去縣衙!”明鏡摸了摸下巴,邊走邊思索著。
今日消費,十五兩。
除去勒索劉家父子的十兩,還有我這些年剩下的嫁妝之外,劉大慶的銀子還剩下四兩。
縣衙。
明鏡上前與守在大門前的衙役說話。
不遠處,青鶴輕輕地拽了一把朱荼的衣角,小聲的問,“主子這是要告狀?”
“或許吧?!敝燧睕]有多想,也不愿多說。
“唔?”青鶴的桃花眼余光瞥到縣衙大門外豎立的告示牌,他走了過去,看著告示上的文字。
朱荼也湊了過去,歪著頭看他,“寫的什么?”
青鶴學著剛才明鏡摸下巴的樣子,緩緩說道,“大致就是,半年多前綾州的楊家滅門血案,官府至今未曾查到是何人所為。若有提供線索者,官府將會重賞?!?/p>
“你有線索?”聲音清澈低沉,隨著一道身影落在青鶴身前。
“啊?”青鶴別過頭,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長,他仰著頭,抬袖遮面,有些害怕的拉著旁朱荼的胳膊?!安弧?/p>
“這位師父誤會了,”朱荼見到來人是個僧人,稍稍安下心,舒了口氣,說道,“我們半個時辰前方被主子從牙行買出,并不知道什么線索,只是好奇告示內容,才讓他念與我聽?!?/p>
“牙行?”清然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二人,隨后轉身離去了。
“主子啊~~~好可怕!”青鶴擦拭了一滴淚珠,嚶了一聲后,捧著衣袖小跑到縣衙門前,拉著明鏡的衣角啜泣。
朱荼翻了個白眼,跟了過去。
這人真的是個男的嗎?
明鏡揉著眉頭,冷冷地落下一句,“放手?!?/p>
“主子,您這般嫌棄奴家,那還替贖身做什么?”青鶴吸了吸鼻尖,滿眼幽怨,漂亮的桃花眼勾的看守大門的衙役心頭蕩漾。
“用來惡心我前夫?!泵麋R不厭其煩,咬著牙,一把推開了青鶴湊上來的俏臉。
劉陽文之所以提出休妻另娶,十成是攀上了高枝,明鏡與他鬧的決裂,不好回頭再開口問。
而青鶴高挑俏麗,扮做女子,尋常人是看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