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昌府。
未時三刻左右。
方管事在城北門附近下了車,說要去店鋪里看一眼,隨后再回府里,叮囑了車夫小馬好生把小小姐平安送回。
小馬應了之后,沒走多遠,明鏡便讓他到如意酒樓去。
“小小姐,您不回府?”小馬欲哭無淚,萬一方管事在小小姐到家之前回去,他這份活計算是要丟了。
明鏡跳下馬車,拍了拍年輕車夫的肩膀,“你在這兒等我,不會用太久的。”
管事爺爺大概是去鋪子里找姥爺了,他們沒有馬車,二人年紀相仿,用走的不會很快到家的。
說完,帶著朱荼和青鶴進入了如意酒樓。
如意酒樓分店遍布大瑞,光順昌府就不止北城門附近這一家。
“客官請上座!”跑堂的小二滿臉堆笑,迎了上來,“想吃點兒什么?”
“來一壺好茶,再隨便來兩碟點心。”明鏡在大門附近挑了個位置坐下,“你們這兒的牛乳酥很不錯,也要一碟。”
出嫁之前,姥爺經常買這里的點心帶給我吃。
一轉眼,就六年沒吃過了。
“好嘞!客官您先坐!馬上就來!”
不多時。
店小二端著盤子,擺上來三碟點心和一壺茶水。
“牛乳酥,楓葉糕,菊花餅,普洱茶!”店小二報著菜名,笑道,“客官,您的菜齊了,慢用!”
“嗯。”明鏡點點頭,“你們吃吧。”
朱荼倒好一杯茶水,放在了小姐面前,坐在了她的身側,“小姐不吃?”
明鏡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給你們點的,犒勞一下二位,昨兒個辛苦了。”
應該差不多了。
他也快到這兒了吧?
“奴家早聽過如意酒樓的大名,一直未曾來過。”青鶴拿起一塊楓葉糕嘗了一口,“甜而不膩,清淡可口,當真是好吃!”
“唔。”明鏡端起茶盞,“這茶……”
層次豐富,滋味濃醇,苦后回甘。
看來是根據顧客的性別,特意挑選的茶葉沖泡。
這樣細心周到的店,也難怪會生意火爆。
“啊,這位……”
店小二的聲音打斷了明鏡的思緒,她抬起頭,看到如意酒樓的門前站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年輕的行腳僧與明鏡四目相對之后,才緩緩的走進酒樓,他一手拿著疑似禪杖模樣的木棍,店小二走兩步上前,還未曾開口,只被他看了一眼,便閉上了嘴,退回了柜臺前。
明鏡一手托著腮,一手用指頭敲著桌面似笑非笑的,看著踏風而來的和尚。
嚯!這氣場,青鶴看見不得嚇的唱一段兒?
看他這樣,大概是完事兒了。
“咿……”
“閉嘴!”明鏡伸手捂住了青鶴的嘴巴,“大概出家人討口吃食罷了,你叫什么叫!”
朱荼隨后拿出帕子,一臉嫌棄的看著青鶴,擦拭著明鏡的手心。
“不……”青鶴剛想說些什么,又望到行腳僧的目光,抿了抿嘴,面朝另一邊,吃糕點去了。
總覺得這個比丘僧陰森森的……
清然行過合十禮,輕聲道,“施主,行行好。”
“朱荼,還吃嗎?”明鏡轉過身子。
“奴婢不餓。”朱荼搖了搖頭。
明鏡對清然笑了笑,“那就把點心打包,都拿給這位師父吧。”
“是,小姐。”
片刻后。
行腳僧站在酒樓門口,目送著馬車遠去。
從挎包里拿出一塊油餅,清然出神了幾息,咬了一口,轉身離開了。
方府。
前院里。
明鏡伸了個懶腰,叉著腰,站在放了荷花的矮水缸前,“我就說姥爺跟管事爺爺腿腳不利索走不快吧,小馬還非不信,看把他給嚇得。”
“小姐凈愛嚇唬人。”朱荼捂著嘴巴,隨著明鏡進了前院的大堂里。
青鶴嘟著嘴,“膽子是大,那和尚瞅著多嚇人呢……”
“小小姐!”
方落英的奶娘清婆婆被兩個丫鬟攙扶著出來,明鏡見此情形,快走了幾步迎了上去。
“好孩子……”清婆婆拉著明鏡的手,滿布皺紋的雙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望著小姐的女兒,寫滿歲月痕跡的面容不禁眼角閃著淚花,“我的小小姐,命真苦……”
小姐沒看到小小姐出嫁,小小姐也沒好好的成個家。
我從小養大的孩子,怎么都這樣命苦。
“不苦的,清奶奶!”明鏡將手搭在清婆婆的手上,拉著她,慢悠悠的走到大堂里坐下。“一個臭男人,休也就休了,我有清奶奶疼我愛我,生那個氣干嘛!”
清婆婆忍著鼻尖酸意,“好孩子,咱沒事就好,回頭兒,再讓老爺托人,給你看個好的。”
明鏡嘴角抽了抽,“不說這個,清奶奶,我方才在外面遇到個大師父,您不是信這個么,我去請他來家里,給您念念經,祈祈福!”
我就不能不嫁人嗎?
在家當個吃喝玩樂的大小姐多開心!
“是嗎?”清婆婆擦拭了下眼角,“確實,小小姐是該請個大師父來行好了。”
“不……”明鏡頓了頓,看向一旁的丫鬟,指著青鶴,“你們,去叫幾個家院跟著他,找一下方才的行腳僧。”
“是,小小姐。”
后花園。
明鏡陪著清婆婆,聽著她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
救命啊!
姥爺怎么還沒回來啊!
以前怎么沒覺得清婆婆這么能說啊!
朱荼捂了捂嘴,看著小姐的模樣,差點笑出聲。
一個丫鬟快步走過來,對著明鏡行過禮,笑道,“小小姐,老爺回來了。”
“我這就過去!”明鏡站起來剛要走,回過頭叮囑道,“你扶著清奶奶慢慢走,千萬慢著點兒!”
丫鬟福身,“是,小姐。”
明鏡對朱荼招了下手,小跑著去了前院。
唉呀媽呀,這倆小時給我嘮的,可讓我耳根子清靜一會兒吧!
前堂。
“姥爺!你回……”
剛跑到大堂,看到方思睿,也看到他身后的方管事,明鏡剛想大喊,忽然又看到一旁的行腳僧,她的聲音嘎然而止。
方思睿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外孫女,笑著,“回來路上遇到的,想到落英的奶娘好像信這個,她的年歲也大了,便請回來給她念個經祈福。”
“姥爺說的是!”明鏡撓了撓臉頰,摸著荷包里的銀票,偷偷的瞅了清然一眼。
我倆還真是爺孫,想到一塊兒去了。
亥時。
西院里。
明鏡抱著雙腿,坐在屋頂上。
忽然,眼前的樹影一閃,一個白色的身影落在身后。
“七言秋雨似情長,宮影空明人不往。”明鏡站了起來,背對著行腳僧,伸手托著夜空,“智絕情深不由傷,音泣相思淚以裳。”
“……?”清然垂了垂睫毛,皺著眉,沒有出聲。
她怎么又說了貧僧聽不懂的話?
“不要做愛情弱智。”明鏡轉過身,看著清然,“我以為我們不會再遇見了。”
“貧僧亦然。”清然應道。
她怎么了?
明鏡挪了挪位置,坐在屋檐上,拍了拍,“坐。清奶奶是不是話特別多?”
清然坐到旁邊,搖了搖頭,“還好。”
“也是,你整天念經,應該不覺得。”明鏡笑著,晃了晃腿,“謝謝你的二百兩銀票,劉陽文應該氣的吐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