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
清然垂著眼眸,“還你的情?!?/p>
“總之,多謝你啦!”明鏡笑了笑,望著夜空中的明月。
“你真的不想殺了他嗎?”清然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明鏡一愣,看著面前突然放大的英俊臉龐,長長的睫毛在她眼前忽閃,她張了張唇,又抿住了嘴。
晚膳后,明鏡窩在西院躺椅休憩,聽到青鶴提起了昨日午后在衙門前遇到清然的事。
當然,青鶴主要是在抱怨,說這和尚身上有戾氣,肯定破戒殺人過,嚇得他渾身都感覺不舒服。
“你……”明鏡雙手拍在清然的臉上,將他的臉轉過去,“你是不是跟綾州的楊家有仇?”
結合告示牌的內容,和清然的脾性,明鏡已經猜了個大致。
青鶴還真是個直覺系生物。
清然的眼神閃過一絲寒冷,但他還沒開口,就被明鏡捂上了嘴。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泵麋R捏著清然的臉,“半年前我還在柳樹村窩著呢。我并沒有這件案子的什么線索,也不是想管這件事,就是隨便問問。”
“你都知道什么?”清然拉開明鏡的手,反手握在手里,直直的盯著眼前的婦人。
“我爹爹是安和縣的縣丞,昨日午后我去看他,無意中看到你站在衙門口的告示牌前,滿臉的憤恨?!泵麋R收回一只腿縮著,撤回一只手放在腿上托腮,歪著頭看他,“雖然不知道你發生過什么,但是我知道,莫經他人苦,勿勸他人善?!?/p>
“……”清然望著明鏡的眼神亮了又暗淡,在不知覺間用力的捏了捏婦人的手,婦人吃痛,悶哼了一聲,卻沒有收回;他盯著她的手背出神了片刻后,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婦人。
“這是什么?”明鏡沒有接信,只是問著。
“楊家的罪證,不過,只是些書面文字?!鼻迦话研湃M明鏡的手中,用堅定的目光看著她,“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明鏡眨了眨眼,點點頭,“嗯”了一聲。
他用的是,我。
二十年前。
清然聽從爺爺的話,出家為僧。
綾州鹽運使白羅庚是清然俗家唯一的遠親。
白羅庚在任時,搜集了鹽司布政使楊哲私占鹽引的罪證,尚未來得及上達天聽便被楊家發現,迅速的湮滅了證據后將他滅口。
“這件事我有聽說?!泵麋R摸著下巴,“半年前,我帶了飯菜去縣衙,找爹爹和知縣伯伯一起吃午飯的時候,聽他們飯后閑聊得知的?!?/p>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為何一方鹽運使竟會突然暴斃。
而且皇帝那邊竟然也沒有派人去查。
“鹽司布政使楊哲的娘舅,是內宮淑妃的父親。”清然看她疑惑的表情,輕聲解答著。
明鏡撇了撇嘴,“原來是關系戶啊。”
怪不得沒人去查。
大概是淑妃娘娘跟皇上吹了什么枕邊風叭。
“二十歲時,我跟隨師父下山苦修。兩年前,師父在宜州外圓寂,便只剩下我一人了?!鼻迦淮鬼?,握著婦人的手掌微微用力,“半年多前,得知最后的俗家親人噩耗后,我連忙前去吊唁,卻親眼看到他的妻女被人追殺……我將他們救下,安排在我俗家的院子里。”
“別自責,你救了他的妻女,你沒有對不起他?!泵麋R回握住他的手,笑著說,“我相信白大人不會怪你的?!?/p>
“他叮囑夫人將罪證藏的隱晦,可最終卻被人殺害。夫人心如刀絞,卻又不能把這份害他夫君身亡的罪證銷毀,所以交給了我。”清然說著,眉宇間增添了幾分惆悵,“我將這份罪證交由大理寺,卻被他們戲嘲和尚也管凡間事。后來想,不若去護國寺等候,皇帝臨幸時直接上達天聽。但,我卻在離開大理寺不久后遭遇伏擊……”
“啊,所以你……”明鏡捂著嘴。
“那時我并不知道這封信的內容是楊家的罪證。”清然打斷了她,“是他夫人托我去大理寺送信。殺了那些殺手后,我才拆開了信箋?!?/p>
明鏡“噫”了一聲,“竟然敢在帝都的大理寺外,天子的腳下動手,楊家人的膽子還真大?!?/p>
不過,大概也是抱著十足的信心,讓這和尚有來無回。
清然覺得婦人的反應很舒心,他盯著她的側臉,緩緩說著,“而后,我去了楊家,質問楊哲。”
“直、直接去?。俊泵麋R睜大了眼睛,看向行腳僧。
他……
他的武功是有多好?。?/p>
“楊家不僅不承認那些罪證,還意圖逼問我白羅庚妻女的下落,”清然點了點頭,嘴角不經意的上揚了一個角度,“我便把他們都殺了?!?/p>
“噢,后來的我知道,朝廷派人也沒查出什么線索,這案子就被放至現在了?!泵麋R噘著嘴,捏著自己的下巴,望著今晚的月色。
原來這就是楊家被滅門的真相。
所以,是因為楊家那邊也查不到東西,才會想到重金懸賞求線索這一招啊。
那也確實,誰能想到是個行腳僧干的。
清然俯身靠近婦人,在她耳畔輕語,“我是趁夜色,身披玄色袈裟,翻墻躍入楊家的?!?/p>
“你的武功還真好……嗚!”明鏡的話語由看到貼近的面容戛然而止,她撓了撓臉頰,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怕我嗎?”清然盯著她,聲音低沉清澈,在婦人的心頭撓癢。
明鏡咽了口唾沫,別過頭去,指著夜空中的明月,“你瞧,月亮注定是要西沉的。我們總不能因為這世間要日月交替,所以而害怕月亮。”
“月亮……”清然的心突的跳了幾下,望著婦人的側面的笑顏,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
師父,徒兒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你昨天在縣衙門前晃悠,是怕有人提供楊家血案的線索嗎?”明鏡回過頭看向他,撓了撓臉頰,“就不怕官府發現你……哦,他們沒線索?!?/p>
他怎么突然笑了?
不過,笑的怪好看的。
清然垂下眼眸,收起了嘴角,“聽說墨縣知縣陳啟元公正廉明、不畏強權,我從綾州一路行來,便是為了求得青天。”
“綾州?行來?”明鏡驚訝的看著他,“那、那萬、萬一陳知縣不敢得罪楊家呢?”
我聽爹爹提過,綾州可是在鳳陽郡附近,都快到帝都了。
這么遠的路,他竟是走著過來的?
難怪過了半年多。
“公道自在人心?!鼻迦惶痤^,目視月色,眼神堅定?!叭舨荒転榘琢_庚證明清白,我自當也隨他而去?!?/p>
“不是……等會兒!”明鏡抓住他的胳膊,激動的說道,“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你別急,讓我好好想想,我、我盡量……盡量幫你想出個主意!”
古代人怎么都這么擰??!
一天天不是尋死就是覓活的!
就非得整這個用死以證清白是吧!
“好。”清然看向她,深情柔和,笑的似水,聲音如同清涓流淌,隨著月色而至。
她的表情很是靈動。
師父說的對。
只要活著,便會有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