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門前的溪水一樣緩緩流去,她在這里的生活沒什么變化,倒是自打那日書生爺撂下狠話,頭也不回地走了以后,她再爬上院墻果真再也沒有人來打攪她了。
一日清晨,她再憑借著種在墻頭的一棵梨樹蹬上兩米多高的院墻,看著那條僻靜的鄉間小路出了神。
不過,今天的小路似乎比往時熱鬧了些,平日大半天的都看不見一個路人,今天一大清早就聽到路上那個傳來吆喝聲。
兩頭毛驢在路上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行著,驢背上馱著人和些什么物件。突然驢上的人捂著肚子從毛驢上跳下來,鉆進旁邊半人高的蔓草里。留下的那人看了一眼脖子上掛滿了東西的毛驢決定撇下它,繼續騎著他的驢向前走。
驢兒馱著他轉了個彎走到她家墻下,那人坐在驢背上先是看了她一眼,便又移開了視線,目視前方。
“啪。”
她在墻上蕩著蕩著腳,不留神將腳上的鞋子甩飛了出去,正好打在騎驢經過的那人后腦勺。
那人明明被打中腦袋也不出聲,只是用手捂著被打中的后腦勺,抬起頭看向她,皺起眉頭的樣子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也就那一瞬的失神,她立馬咳了一聲,先于他開口:“嘿,傻子。”
那人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打消原本沒打算追究的想法,起了整蠱一下她的心思,松開一直抿著的嘴角,笑了起來,反唇相譏:“你才是傻子。”
“不是傻子你留個西瓜頭,不是傻子你一個大男人騎頭毛驢。”
“呵。”
他摸了摸身下毛驢油光光的黑脖子,再次抬起頭一臉挑釁地看著她。
“十里八鄉,誰不知道程家的六女兒是個傻子。”
“你……”
她被噎得一時氣結,待聽到小路上的動靜,立刻學著他剛才的模樣,對著下面小聲說:“呵,尋你的人來找你了,傻子。”說完便又順著那棵梨樹原路爬了下去。
先前的人騎著驢追了上來,“哎呀,元寶少爺,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
程家的大廳里,穿的十分喜慶的媒人婆搖著大葵扇,“別說我老張婆子對你們家的事兒不上心啊,這次我來呀,就是來給你們家六姑娘說媒來了。”
說著,那老張婆子從椅子上站直了身子,對著書生老爺連連作揖,笑起一張臉,臉上的褶皺笑得像朵綻開的大金菊。
“恭喜程老爺,賀喜程老爺,是二十里外的諸葛家,他們家的大少爺諸葛文青。”
老張婆子從袖口翻出一張寫著生辰的紅紙,“諸葛家好,家底殷實,老爺夫人又都是大善人,這是大少爺的八字,老婆子算過了,和程家的六姑娘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諸葛文青三五歲通曉詩書,八歲會騎馬射箭,那是多少富家子弟望塵莫及。”
書生老爺接過紅紙,略作遲疑,“那諸葛家的大兒子,小名元寶,不是說后來從馬上摔下來,成了癡呆嗎?”
此話一出,媒婆的臉上登時不好看了,他的姨娘馬上拉住他,細聲開導。
“老爺,咱就答應了吧,小六現在這樣,還是一雙天足,唉……”
那媒婆在一旁聽著,小聲嘀咕著,“是啊,人家癡呆是不假,可你也不看看自家閨女,還挑三揀四的,都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少心思口水才說到的。”
一腔怒火熊熊燃燒,書生老爺拍案而起,怒道:“我家小六怎么了!大不了我就換了你這個媒婆。”
裹了小腳的姨娘連忙又拉住他:“老爺,這眼瞧著就要辦喜事兒了,哪有這時候攆媒人的。”接著又扭過頭來對媒婆說:“我家老爺因為小六的事煩了好些日子了,說話有些沖,我們底下這些人早就習慣了,還請媒人大姐不要介懷,咱們小六的婚事還要多勞費心,事成之后,一定奉上大大的媒人禮。再說,張大姐也不能壞了自己的招牌可不是?”
媒人一聽有人服了軟,便順著臺階下來,說:“哎呀,誰介懷了,瞧您說的,咱明白,都明白。好了,那就這么著吧,老婆子我先走了。”
“成,那我送送吧。”
一走出院門,聽著婆子還在連聲抱怨,那女人偷偷從袖子里取出一只錦袋,悄悄遞給婆子,那婆子掂了掂重量,才心滿意足地走出了程家大門。
看著媒人婆走遠了,站在門旁陰暗處的女人松開攥緊帕子的手,走回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