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禹抱著海棠邁進一家裝飾講究的店面,偌大的玻璃櫥窗中擺放著時髦的洋裝和別致的旗袍。
奢華吊燈朦朧的光照在墨綠色的墻面上,給人一種置身于香榭麗舍的錯覺。
海棠從閣樓上換上一身高開叉的西洋綢緞袍走下來,站在落地鏡前打理著長至腰際的鬢發,不緊不慢地對沈卓禹道謝:“讓沈少破費了!”
沈卓禹坐在棕皮沙發上歪著頭打量著她,旋即踏過腳下綠底地毯走到她身后,方才緩緩開口:“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他的聲音在海棠的耳畔響起,像是一陣驚雷,讓她膽戰心驚。
沈卓禹是同裳會的人!
這句詩出自《詩經》,旁人聽來不過是羅曼蒂克的情話,可實際上,這也是同裳會的立會初衷。
同裳會,政府最為忌憚的地下革命組織,凡是被懷疑和同裳會有關聯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正因如此,海棠從來不敢將沈卓禹與同裳會聯系起來,他生于鐘鳴鼎食之家,留洋歸來前程似錦,何故要做這拋頭怒灑熱血的危險事?海棠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海棠:“原來如此,沈少將隱藏的身份就這樣告知了我,也不怕我手里全是能置你于死地的把柄?”
沈卓禹:“海棠小姐是不是忘了?你剛剛細數過想要你命的仇家并不少,這么看來你的處境可比我危險得多。”
沈卓禹說得沒錯,她確實是四面楚歌,而關于他說的那些事,自己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海棠:“這么說來,沈少和我還真是一個敢講一個敢聽。”
隨即海棠離開這間風格甚得她意的成衣店,走上車水馬龍的街道。
耳畔是隱隱約約的汽笛聲和嘈雜的叫賣聲,錯落著的霓虹燈牌映下一片糜麗的光影。
海棠和沈卓禹并排走在前面,司機開著小轎車在他們身后不緊不慢地跟著,繞過幾條繁華的街道,始終沒有停下腳步。
沈卓禹:“法租界開賭禁煙,英租界開煙禁賭,這條路卻成了避難所,不禁煙也不禁賭。”
行至愛多亞路,路南是法租界,路北是公共租界,馬路中間確是三不管的地界。
不管是煙鬼還是賭徒逃到這便算是安全,也算是亙古未更的怪象。
海棠:“沈少想說什么?”
沈卓禹:“如果我們的國土再也沒有了這些所謂的租界,我們的轄區再也沒有外國政府指手畫腳,是不是就不會這么凌亂不堪。”
沈卓禹的眼里有光,那是她曾在澤軒眼里見過的信仰的光。
這樣的沈卓禹,同她先前認識的那個紈绔子弟可一點也不一樣。
見海棠用訝異的目光看向他,沈卓禹避開她的目光低下頭去踩路燈的影子。
沈卓禹抬眸望向她:“冒昧和你說了這些,我想如果我再誠懇一些,你會不會被我的誠意打動,我們會不會有相同的信仰。”
他又說道:“如你所見,暗殺葉錦梁的的確是我,我想這也是你對我避之不及的原因。”
海棠敞開心扉說道:“我捅了葉錦梁一刀,往死里捅的,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你及時射的那顆子彈,我會有什么下場。”
晚風吹起路邊堆積的梧桐落葉,席卷而來得除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愁緒,還有被海棠埋藏在心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