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遇見云棗后，這還是第一次和他分開，他見不到我，我見不到他，之間也沒有人可以幫我們互通消息。

偌大的院子，一到夜里格外的安靜，沒有燈火的古代，繁星格外的耀眼，我常常呆呆的坐著，看滿天的星斗，想著西安的家人，還有近在眼前無法相見的云棗。

院子里的士卒大約是疲累了，又或者是無聊了，值夜的常常組局賭兩把，夏夜來的格外的遲，太陽西沉后的熱量蒸的讓人有些吃不消，我穿著叛軍的衣服，幾乎可以亂真，除了沒有胡須之外，亂蓬的頭發在頭頂扎了一個鬏鬏，本來不喜施粉裝扮的素顏，在勞作了大半年之后，衰老，發黃，皺紋，黑眼圈，皴裂的舊痕，各種狀態在皮膚上體現出來，汗水粘了一層又一層，只有在夜深的時候，才敢半解開衣服，用濕布簡單擦洗一下。

除了厝額伢知道我的名字和性別外，叛軍已經沒有人留意我的性別和名字，他們無視我這個“洛陽人”，叫我：洛陽廚，偶爾叫我：跌打師，因我照著《肘后方》療好了幾個骨折的士卒。

記得云棗說過，十月份的時候，安慶緒就會出走洛陽，眼看著夏季到了最后的時候，內宮里沒有一點云棗的消息傳過來，大約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只要熬過這幾個月就行了，想到這里，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

天氣剛剛轉涼，我升起爐火，爐膛內貼滿了烤馕和禽畜肉，烤馕碼在廚房的案板上，烤好的肉干用紙包裹好放在櫥柜里，為了叛軍十月份的遠行，這種泛濫的同情心不知道有沒有用錯地方。

回鶻的士卒回來說，長安在打仗，有他們的回鶻人，他興高采烈的描繪著回鶻的景色和他的家人，我知道長安之后就是洛陽了，笑著對他說，回到家之后還會想這里么，他搖搖頭說，以后再也不離開阿媽了，守著家人是最開心的事情。

陜州的大戰在即，士卒們除了留守的都整理好裝備，準備開拔，我給他們分好馕餅和肉干，在柜子的角落里另取了一份給回鶻士卒，對他說，這是頌過經文的，能保佑平安。他感動的接過干糧，深深的鞠了躬。

期待中的戰敗消息傳了過來，不斷的有傷員退守到洛陽，通濟坊在西南角落，臨近厚載門，有熟悉的士卒過來補充體力，或者找我包扎傷口，看著敗軍不斷的涌進洛陽城，卻遲遲看不到那個回鶻的士卒，我有些擔心起來。

“這打的是什么仗，回鶻人太拼了?！?/p>

“哎，好不容易逃出來?！?/p>

“新店丟了，洛陽怕也守不住?！?/p>

“我兄弟都戰死了?！?/p>

我看著回來的叛軍都哭喪著臉，盤踞在小院里的沖鋒營還沒有一個人回來。

“沖鋒營可曾見到。”我想問下回鶻的士卒可還好。

“你還問沖鋒營？”

“他們最慘了，估計全覆沒了?！?/p>

“在曲沃的時候我見到厝額伢，他斷了一只胳膊，估計也是兇多吉少?！?/p>

“是誰讓你們退回來的。”

“是嚴大將軍下令撤退的，你最好也整理一下，估計要北上了?！蹦侨艘詾槲沂撬麄円换锏?。

“多謝，我這就整理。”我裝作回屋子整理東西，不去理睬院內那些喊叫的殘兵。

“這里的跌打師去哪里了？”

“估計走了，并未見到?！?/p>

我關好門，躲在屋內，不發出一絲聲響，悄悄的穿上自己的衣裙，準備叛軍的全面潰散。

內宮的情況不知道是怎樣的，安慶緒在慌亂中顧不了多少，只希望云棗能安全脫身。

突然門被闖開了，進來一位不認識的叛軍。

“你是洛陽人?！蹦侨丝次覔Q好的衣服，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會療傷的也是你?！?/p>

我搖搖頭，但是他還是認出我來。

“衣服雖然換了，但是臉還認得，藏的可真好啊，出來，跟我走。”那人用刀指著我，逼我出門去。“帶上你的藥?！?/p>

我哪有什么藥，只有一些香料，我摸著身邊的雜物，想起炕席下不多的迷藥，我假裝偷偷的拿出來，藏在懷里。

“快走，別逼我殺了你?！蹦侨藘春莸陌盐亿s出院子。

遠遠的我看見那個回鶻的士卒在人群里穿梭，他還活著，他似乎也看到了我，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我被帶上馬車，是作為叛軍的跌打師，還是廚師，或者是其他身份。

前途對于我來說，好像沒有星光的暗夜，命懸一線的戰場，誰會留意一個會點廚藝、會點跌打的洛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