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藍煜早早來了二號院,吩咐廚子多做些膳食,然后和輕霖坐在亭子里下棋。
笙月一覺醒來覺得虛弱的身體好了許多,穿好衣裳后推開房門,突然見到亭子里的藍煜和輕霖一個趔趄,還好扶著門。看著院中正認真下棋的二位如畫的公子,笙月抿了抿嘴角,正打算關上房門縮回去得時候院門又“吱呀”一聲被打開,走進來兩位華衣女子。一位是昨日見過的藍渃,換了身粉色的水仙長裙,笑呵呵的,昨日的失落失望已全然不見;另一位身著杏黃色水袖長裙,鵝蛋臉兒,雙眸靈動有神,唇若紅櫻,腮似朝霞淺淺淡淡,很是耐看,身材纖細高挑,約莫十五六歲,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再往后是跟著她們一起進來的婢女。
笙月停下手中的動作,只看一眼便知人家是奔著什么來的,心里暗暗不爽,只道這外面的人對于顏色二字也太過癡迷。
藍渃和那名女子向輕霖和藍煜行禮后就走向笙月。
“怨姐姐!”藍渃歡快地喚道。
“小女豫州翁主湯靜見過怨少主!”女子甜美嬌柔的聲音響起,很是好聽。
“靜翁主不必多禮,本主來此是客,二位請自便。炎曦,洗漱。”湯靜仔細打量了一下笙月,與受任之宴時的衣著打扮沒有太多變化,只是一頭青絲有些雜亂地散著,很是隨意,沒有一點女子該有的儀態。即便五官精致,但那張臉帶著血絲,算不得美。湯靜不由得惋惜,又心里開懷,碎而臉上笑意漸起。
笙月掃了一眼湯靜,懶得與她計較,轉身回房洗漱。
正主回屋了,藍渃、湯靜迫不及待地走到涼亭里看那二人下棋。
一刻鐘后,笙月洗漱完畢,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吩咐炎曦用膳,便出了房門,向石桌走去。
“煜世子,阿怨身體不好,需按時用膳,此局就到這吧。流禾,擺膳。”流禾應聲趕緊和流沫、炎曦等人端來膳食擺好,又從房中尋來兩張圓凳擺上。
湯靜微微一愣,轉頭去看那坐在石桌旁并無任何反應的樓怨,猜想輕霖何時與樓怨這般親昵了?
藍渃神色也不復明亮,原本晶亮的眼睛也多了幾分黯淡。
藍煜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對上輕霖寂靜如水的雙眸,亭子里漸漸升起寒意。
“哥哥。”藍渃怯怯開口,試圖打破這僵局。
藍煜、輕霖同時起身出了亭子,一左一右在笙月旁邊坐下,藍渃、湯靜也忙過去,藍渃挨著藍煜而坐,湯靜挨著輕霖而坐。
笙月不管四人,自顧自地拿起筷子吃飯。那寒意她自然也感覺到了,如今兩股寒意源頭又一左一右坐在她身邊,讓她有些頭疼,也不知這兩位怎么想的,偏生與她過不去。
“阿怨,這個對身體好!”
“阿怨,這個合你的口!”
輕霖、藍煜同時夾了一口菜放在了笙月的碗中,笙月頓住往嘴中送飯的動作,嘴巴微張,轉動眼珠依次看了看四人,兩雙膩死人,兩雙被看久了能殺死人。
笙月將停在半空的飯送入口中,生生咽下,覺得自己不可能坐在這安安靜靜地吃完飯了。兩個惹事的存心讓她不痛快呢!
“罷了,左右早起食欲不佳,諸位盡興,本主先回屋了。”
笙月放下碗筷,起身快步回到房間。
正主走了,藍煜、輕霖也沒了意思,自顧自地用膳。湯靜放下動作,心中對藍煜、輕霖之舉不解,又十分羨慕那回屋了的人。
藍渃低垂著腦袋,麻木的往嘴中送著飯。
房中擺著點心,笙月按捺住心中不快,倒上茶水,就著對付了幾塊點心。
院中,輕霖、藍煜繼續下著那盤棋,藍渃、湯靜坐在石桌邊閑聊,時不時地看下各自心儀的男子。
笙月雖不懂什么情愛,但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庭院中的四人倒是可以兩兩湊對,最好是把她丟在一邊全然不提起。
“怨姐姐,我們一塊出去玩吧!”藍渃歡快地問道。
笙月睜開眼簾,她雖然無心與人打交道,但這個天真可愛的嫡公主倒總是能讓她想起自己已經空落落的靈魂。這個嫡公主自小應是無憂無慮的,有雙親和哥哥寵著,才會這般天真爛漫。
“吱呀”一聲,門由內打開。
“怨姐姐,哥哥和輕少主一直下棋,我們閑著也是閑著,正巧靜姐姐要去藥芳山照料她養的藥草,不如我們一塊去吧?”
“藥芳山上有很多奇珍異草,怨少主不妨也一道去走走?”湯靜面容笑意盈盈,真誠自然。
“好啊,二位盛邀,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笙月微微一笑,看起來隨和得很。
“那怨姐姐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藍渃高興地抓著笙月的衣袖。
笙月不知道為什么有些排斥藍渃孩子氣般的抓著。笙月點點頭,繞過湯靜走了過去,自然地掙開了藍渃的手。
“阿怨,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我同你一道吧,免得再像上次一樣不小心傷了。”輕霖將手中的白棋子扔進棋盒中,“煜世子,失陪了。”輕霖嘴角微微上揚,眸中帶笑,起身向笙月走來。
笙月想起她那個半真半假的說辭,如今要去藥芳山,在輕霖看來,許是自討沒趣。也不知輕霖究竟要如何,幾次三番要湊上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一同去吧。”藍煜也扔下手中的一粒黑棋子,起身。
“太好了,哥哥和霖哥哥都來!”藍渃看著輕霖道,喜形于色。
湯靜嬌顏拂面,笑意盈盈。
笙月無意夾在四人中間,她扭過頭來問湯靜:“如何去?”
“騎馬快些。”湯靜答道,見笙月微蹙眉頭,又道:“不過坐馬車去的話也只是半個時辰就到了。”
“那好,本主坐馬車去,勞煩靜翁主帶個路。”
不多時卿來客棧外,三兩馬車已停好。笙月徑直上了自己的馬車,藍渃、湯靜同乘一輛,夜翎恢復了氣色,同夜染站在第二輛馬車前,正等著藍煜。
“輕少主與本主一起吧,請。”
藍煜本要與輕霖共乘,只見輕霖搖頭道:“煜世子好意,本主心領,不過還是不麻煩世子了。”話落,對藍煜點了一下頭,飛身離開。
藍煜雙眸盯著輕霖離去的方向,不做挽留。
“走吧。”藍煜上了馬車,淡淡地吩咐道。
但凡藍煜再探頭,便能輕易發現那個傳聞中冷若冰霜、拒人以禮的輕少主沒多久就閃身進了笙月的馬車。
車簾突然被掀開又落下,一襲淡紫色衣的輕霖落座車內,拉過軟枕半躺下。
“少主?”炎玥向車內喚道,原本對輕少主獨自駕輕功去藥芳山還有些納悶,如今算明白了,還是打少主馬車的主意。
“下去!”笙月嫌惡地白了一眼輕霖,眉頭一皺,沒有一點好禮的樣子。
“阿怨,馬車已經行了一段距離,現下要切磋,只怕會誤傷了你這馬車,我們改日再行切磋可好?”輕霖突然湊近笙月,馬車內彌漫著清雅的氣息和淡淡的藥香,相互交雜。
笙月雙眸緊盯輕霖,他這是威脅她?笙月冷哼一聲,狠狠踹了輕霖一腳,“不準越界!”
輕霖悶哼一聲,老老實實地坐在馬車內另一半。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到了藥芳山下。湯靜、藍渃藍煜已下了馬車,朝笙月的馬車看來。
待馬車停好,輕霖、笙月依次下了馬車。
湯靜露出驚訝,藍渃相較多了幾分不甘、傷神。藍煜只看了一眼笙月,轉而蹙眉打量輕霖。
“既然都到了,那我們便上去吧。世子、兩位少主、公主請!”湯靜打破平靜,開口道,隨即走在前頭引路,笙月輕霖尾隨跟上。
湯靜拿出一個腰牌,守衛立刻放行,五人一路無阻穿過一片片的藥草到了山上的一個小院。
笙月揉揉鼻尖,這新鮮的藥草味又讓她想起了那個石壁,那六年多的痛苦、孤寂還有思念。
“怎么了?”輕霖將笙月的一舉一動全都攬入眼中。她的神情與在夢云丘看到覓影花叢時相比少了幾分憂傷,多了幾分狠厲,不知為何,輕霖的心中微微刺痛。
藍煜聞聲看過來,本就蹙著的眉頭又深了幾分,但并未開口。
笙月平靜下來,繞過輕霖,“無事。”
“世子、兩位少主、公主請自便,小女去命人沏壺茶水放在涼亭中備著。藥芳山上沒有客房。小女方才已經吩咐好了,幾位若是累了,可以在涼亭里歇著或是去山下別院休息。”
“靜姐姐,那我先去看你養的藥草可好?”藍渃挽住湯靜的胳膊,俏皮的問道。
湯靜莞爾一笑:“自然可以!”話落向院中四位輕拂身子,去了東邊的房間。
“怨姐姐,不如你和渃兒一塊去吧,靜姐姐養的藥草可稀罕了。”藍渃走到笙月身邊,仿佛已忘了山下的不快。
“好啊,那我們走吧。”她正巴不得快點讓輕霖、藍煜消失在她的視線中。話落二人離開院子,留下從湯靜離開后就一直平靜對視的輕霖、藍煜,小院瞬間陷入冷寂。
輕霖見笙月離開并未上去阻攔也沒有跟上去,心想讓她舒心的過一天也好,反正他也有要事要做。不過一想到自己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眼中總是先閃過幾分厭惡,又不由得嘆了口氣,旋即出了院子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藍煜看著笙月迫不及待地離開也是十分無奈,她的事,除了十三年前剛出生時體弱移居養病的消息和最近月余的事跡可查,其余的時間仿佛這世上沒有她這個人一樣,關于她一字沒有。他很想確定初見那日在她手中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不是碧玉簪,想知道她和姑姑究竟有何關系。藍煜揉揉眉間,長舒了一口氣,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而后轉身去了湯靜烹茶的房間。
“世子。”湯靜見藍煜進來,行了一禮。
藍煜輕輕點頭,神色嚴肅,平日里的柔和溫暖蹤跡全無。
“準備好了嗎?”藍煜壓低聲音,一反人前的溫文無害,語氣有些冰涼。
“世子,請隨小女來。”湯靜放下手中的活,引著藍煜去了小院北面的房間。
“世子稍等。”湯靜轉身去繞過一排排藥柜,走到最后一個藥柜后面,啟動機關,中間的一個藥屜打開一點,湯靜走過去拉出藥屜,中間有一快木板將藥屜分為兩部分一半放藥,一半放著幾張畫紙。若不是拿出了藥屜,難以看出這藥屜被分成了兩部分。
湯靜取出畫紙,重新合上藥屜。
“世子。”湯靜雙手呈上。
藍煜接過,打開,一幅幅藥材購買圖顯現出來,左下角一一標注著對應買家的信息。藍煜一張張掃過,買家籍貫身份各異,購買的藥材也有交雜,閉上眼睛又突然睜開,一時又察覺不出哪里不對,但又隱隱覺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