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異稟有時并非好事,如果可以,本主倒是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平庸之人。”話落笙月揮袖打開房門,抬步進去,又揮手關上了門。
安晴注視著笙月的背影,突然感受到笙月言語里傳來的無盡悲涼,眉心蹙起,不禁有些傷感,停留了片刻起身回了后軒。
笙月回到房中一頭倒在軟塌上,右手撫摸著碧玉簪,靜躺一夜。
第二日,揚邑碎片被奪的消息傳遍九州,繼豫邑碎片被奪之后再度攪動九州風云,兩次事件徹底打破了九州三百多年的平靜,九州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倉黎、怨哲、云珞各自加強靈地守護,緊張了數日,然而,搶奪碎片的女子卻再未出現。九州幾日來掀起的風波經近一月時間的消磨平靜下來,但怨哲、云珞碎片被奪而倉黎三州卻安然無恙,三方之間又增嫌隙,只是還維持著表面的和平,邊境已然戒嚴。
笙月在兗邑與安晴看書下棋,或是窩在軟榻上一邊養神一邊聽著安晴彈些曲子,或是去夢云小筑賞覓影、品露茶,再和安盷對上幾局棋,很是安閑。唯一不樂觀的是:一副殘軀得了月余的調養雖好了許多,但是隨著靈力增加,笙月下封術所占用的內力也越多,藥丸之毒深種血液,即便養成了藥血,但因內力分散難以壓抑,眼部的血絲蔓延到了額頭。
九州再沒有像兗州州宮兩人這般安詳自在無憂無慮的了。漸入夏日,頤蘭軒草木繁盛起來,笙月一襲白色紗衣,輕如蟬翼,裙擺生蓮,長發如瀑,綰了小髻,大半順著軟榻邊緣傾斜下來,微風輕輕吹動著衣袂,西居小院風景如畫。
“少主,尊主來信。”炎曦雙手遞上一個信封。
笙月翻動身子坐起來,單膝拱起,接過信封取出信紙剛一展開便合上,眸光瞬間清冷下來。
“十日之后,輕老夫人六十大壽,再有五日是輕少主十八歲生辰,特邀九州州室子女赴宴。輕老夫人是九州最長者,需派出各方宗室貴者出使倉黎以示重視,所以尊主派您出使倉黎。另外……忻少主已懇求尊主會和您一塊去,今晚就會到達兗邑。”炎曦說到最后語氣漸弱,和忻少主一同去倉黎,少主多是不喜的。
“知道了。”笙月起身不再未多言,徑直回了房間,樓忻怎樣她不在乎,但手中的信她在乎,“月兒安好?”又是問她。為什么母親不提提她自己,還是樓衍不讓她提?母親還活著,可她卻想知道更多關于母親的消息。
“啪”的幾聲,桌上杯盞應聲落地,零零星星碎了一地。
“少主?”炎曦緊張地喊道,大約猜到那封信是誰寫的了。
“噗!”笙月手捂胸口跪倒在地,一口鮮血噴灑在地,雪白的陶瓷碎片濺上星星點點的殷紅。
臉上的血絲蠢蠢欲動。
炎曦咬牙推門而入,跪在笙月旁邊,一臉擔憂地喊道:“少主!”
“誰許你進來了?出去!”笙月冷聲道,紅唇漸漸由紫入黑。
“少主,您就算要罰屬下,也得先平復了氣息啊,再這樣下去您會有性命之憂啊!”炎曦聲音噎啞,眼中漫上薄薄的水霧。眼前的人兒是在作踐自己啊。
笙月扭頭撇了她一眼,終究沒有揮掌將其打出去。而是將手中的信紙塞回信封,交給炎曦,
“收起來吧。”
炎曦接下,冷靜下來,猶豫了片刻。
“你放心,我的命還有用,不會讓它輕易丟了的。”笙月自嘲道,欲起來。
炎曦忙扶上去,待笙月坐定,又掏出帕子遞給笙月,笙月接下擦了嘴角的血跡。
“什么時候啟程?”笙月放下帕子,淡淡道。
“后日巳時。”炎曦為笙月倒了一杯茶,放在桌角。
“為何這么早?”笙月眉心微蹙,她可不想那么早就到睿都。
“此行不同往日,平常少主是日夜疾行,自然快些,但這一次有隨行使者和賀禮同行,行速慢些,約行四日,又要提前三日到達以示禮數。所以只得早些出發。”
炎曦見笙月不想早行的神情又道:“少主,入夏了馬車里鋪的單薄,車板堅硬,緩行的話會舒服些。”
果然笙月不再猶疑,點點頭,擺擺手示意炎曦退下。
炎曦莞爾一笑,少主這樣很是可愛呢!
漸入黃昏之時,傷勢大好的樓忻由安晴迎接住進州宮靜竹軒,修整一晚。
第二日巳時,州宮南門下停著三輛馬車,第一輛和第三輛略微樸素些,中間一輛錦緞紅羅旋起,四角垂掛香囊碧玉,很是奢華。
“我的少主妹妹,你就乘坐這樣的馬車出使未免太過寒酸吧,豈不是丟我怨哲的顏面,讓倉黎、云珞笑話我怨哲?”一襲紅色錦衣的樓忻輕蔑地撇了一眼笙月的馬車,極盡諷刺,言語張狂透著輕視。
“忻少主莫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訓,想讓屬下幫您回憶回憶?”炎曦轉過身,冷冷道。笙月對身著淡藍色紗衣的安晴頷首,由炎玥引著向第一輛馬車走去。阿英跟著安晴走向第三輛馬車。
“你不過是個炎衛,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
樓忻上前抬手欲打炎曦泄氣,笙月突然淡淡地開口:“炎曦,不必客氣。”話落上了馬車。
炎曦聞聲攔下樓忻的手,用力握住樓忻的手腕,似要捏碎一般。
炎緗立刻上前握住炎曦的手腕,“炎曦,你我只是炎衛,忻少主是主子!”
樓忻趁機用另一只手出掌,炎曦迅速用另一只手出手攔下,手腕反轉,隨后甩開二人,退后幾步拉開距離。
樓忻吃痛“啊”了一聲,捂住肩膀,雙眸怒視炎曦。炎緗扶住樓忻,雙眸緊鎖炎曦。
“你小小炎衛,竟敢傷本主!”
炎曦平靜地掃了二人一眼,轉身走向笙月的馬車。
“主子,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我們也上車吧。”樓忻身邊的炎緗開解道。
“要不是藥主用錯了藥,本主的肩膀早就好了,豈會讓她傷著!哼!等著瞧!”樓忻一甩衣袖上了第二輛馬車。
三人坐定后,車隊緩緩徐行起來。
午時車隊停留片刻用膳隨后又繼續向西北而去,直至酉時過半,車隊進城,在一家客棧歇下。
“炎玥,你家少主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不過是下來與本主和晴翁主一塊用個晚膳,竟也不肯嗎?”
“少主不喜喧鬧,還請忻少主見諒。”炎玥端起托盤,轉身離開。
“不過是個婢女生的孩子,還真當自己是什么了?”樓忻不屑地低估道。
炎玥頓時覺得樓忻真是不識好歹,停下腳步,轉身,厲聲喝道:“炎玥奉勸忻少主還是謹言慎行些好!不然炎玥也不敢保證忻少主能不能活到下一刻!”話落轉身向樓上走去。
樓忻“啪”的放下筷子,騰地站起,雙眸似有烈火一般,怒道:“你敢威脅本主?”
炎玥不理會她繼續繼續上樓。
“站住!”樓忻抓起筷子向炎玥的雙肩打去。
炎玥正欲閃過,兩支筷子卻被另一道內力擋下,折斷落地。
“炎玥,你先上去。”炎曦站在二樓樓口對炎曦道,旋即怒視樓忻,心覺厭惡。
炎玥點了一下頭,走上二樓將飯食送進去。
樓忻“冷哼”一聲坐下,大聲道:“炎緗,再去拿雙筷子!”
“是。”炎緗立刻去了客棧后院。
待炎緗走開,炎曦迅速下樓,走到樓忻身邊停下。樓忻警惕地起身,看著炎曦:“你要做什么?”
炎曦輕笑一下,迅速出手反扣樓忻雙手,樓忻因觸動肩部傷口,“啊”了一聲,額頭微微沁出細汗。
客棧里的守衛迅速拔劍上前,安晴也立刻起身,看著炎曦不語。
炎曦看著四周守衛,冷聲道:“少主管教副位少主,哪里有你們插手的份,還不退下!”
四周守衛收了半拔出的劍退下。
“你們還不……唔……”樓忻正想訓斥守衛,卻被炎曦趁勢為了個藥丸。
炎曦放開樓忻的雙手,樓忻轉過身來雙手捂住喉部,瞪著炎曦:“你給本主吃了什么?”
聽到動靜的炎緗立刻跑來,正好扶住將要倒下的樓忻。
“主子,你怎么了?”炎緗看見樓忻肩膀的血點,焦急地問道。
樓忻張張嘴卻感覺腦袋昏沉,四肢無力,說不出話來,閉上了眼睛,昏睡了過去。
“炎曦,你對主子做了什么?”炎緗怒視炎曦道。
“忻少主太過聒噪,說話不知分寸,少主念在忻少主還有價值,留其性命,只是讓她安靜幾日。”炎曦轉身向安晴拱手道:“晴翁主可安心用膳,不會再有人攪擾翁主清靜了,炎曦告退。”
安晴面色平靜,微微點頭。
炎曦經過炎緗身旁彎下身將一個藥瓶塞到炎緗手中,“每隔六個時辰喂一粒,你可以選擇不喂,但接下來三日若再讓少主聽到忻少主的聲音,忻少主的價值大可以讓別人頂了去。“炎曦忽而湊近炎緗的耳邊壓低聲音道:“你我只是炎衛,無論指給誰,都聽命于尊主!”
炎緗身子猛地一怔,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炎曦。她是在告訴她這么做是尊主的意思?
炎曦不看炎緗徑直起身回了樓上。
“炎緗,帶忻少主回房間吧,你每日飯時喂她些細粥,便不會有大礙了。”
炎緗對安晴頷首,隨后命人將樓忻抱回了房間。
安晴一個人用了膳也回樓上歇下。
炎曦回到笙月房間,隨手關上了房門,走近笙月輕聲道:“已經辦妥了,炎緗也已經提醒了。”
笙月“嗯”了一聲,炎緗畢竟是十一衛,少個人礙事和多個人看著樓忻總是好的。
“你們去準備吧。”
“是。”炎玥收了碗筷同炎曦一道退出房間。
房中安靜下來,笙月打開窗子,明月當空,月色皎潔,月光如瀑,這是十五,雖不及中秋但也是個賞月的好日子。笙月突然回想到在無名谷的日子,每逢月中,只要天氣晴朗,她就和母親坐在屋頂賞月,吃著她和母親一起做的花糕,品著花茶。那時她還不知道那叫露茶,只是天真的給它取名花茶,母親笑著應了句:“好!就叫花茶!”
笙月收回視線,腳下一蹬,飛身上了屋頂,自然的躺下,閉上眼簾,嘴角勾起,感知周圍的一切。有人想刺殺,她給他機會就是了。
兩刻鐘后,面色平靜安詳的笙月呼吸均勻,似睡著了一般。突然之間,一根根銀針從四方飛來,卻在即將觸碰到笙月衣角時全都被快速反彈回去。
埋伏的人飛身躲閃現身,又齊齊向笙月揮劍而來,就在他們以為再次迫近笙月之時,突然被一股香氣包圍,難握利劍,人劍齊齊墜落在地。
炎玥飄身落在笙月身旁,冷眼看著地上掙扎的八人口吐黑血死去。
笙月突然伸出手指指向東南方向。炎玥立刻飛身過去,手中現出衛劍。
隱在暗處的人看見笙月指過來,心下一驚,心下暗叫不好,正欲離開,卻被炎玥甩來的衛劍劃傷腳踝落地。
炎玥召回衛劍,慢慢走向黑衣人。黑衣人掃視四周,突然向炎玥撒出一片黑色煙霧,想要再次脫身之時卻被現身的炎曦手拿衛劍劃爛面巾,直指咽喉。
黑衣人自知任務失敗,正欲服下藏在嘴中的毒藥,突然被躲過煙霧的炎玥用劍柄從后背一擊,吐了出來。
炎曦收劍重重打出一掌,黑衣人悶“哼”一聲到底,手捂胸口吐了一大口鮮血,再無還手之力。
笙月飄身而落,表情淡漠,“本主沒讓你死,你豈能輕易就死呢?回去告訴你家主子,這波人太差,下次挑些好的來,起碼要他那個級別,才值得本主親自活動一下手腳。”話落,笙月飛身回到屋中,炎曦二人收了衛劍也離開。
回到房中的笙月雙唇突然呈現暗紫色,笙月立刻坐下調息,片刻后,笙月恢復過來重重地躺下,如玉的手撫上額頭。她的內力越來越不夠用了,那八人的銀針力度雖大,但若按以前,她絕不會有事。只是靈力愈強,封術所需的內力也就越多,從前三分,如今六分,她體內的藥丸之毒又占去三分內力,她如今可用的只有一分,一分她隨時可能斃命的。
要不了多久,她便只能任由那藥丸之毒在體內浸淫每寸血肉了。
疼痛壓下,笙月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睡了過去。
住在旁邊的安晴透過窗縫目睹了八名殺手的死亡和黑衣人的潦倒離開,精致的小臉上現出笑意。九個人都不是弱者,她能這么快、動靜這么小的就解決了,辦事干凈決絕灑脫,是個值得哥哥喜歡守護的人。安晴突然眉頭蹙起,這樣的女子,哥哥又如何俘獲她的心呢?何況又是正位之尊。安晴輕嘆一聲,隨后走到床榻邊褪去外衣躺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