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彬離開警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沒幾個人,只剩一輪月亮殘缺不全地掛在天上。
楊文彬縮了縮脖子,感覺冬夜的寒風有點刺骨。
他終究還是沒把那個“內鬼”的信息告訴嚴君黎和李鴻。他深知兇手之所以用這樣的方式傳字條給他,就是為了避開他人耳目,確保信息只傳遞到他一個人的手上。倒不是說他真的不信任嚴君黎和李鴻,只是在弄明白“內鬼”的正確含義以及兇手的目的之前,他不能冒這個險。
不過話說回來,兇手的作案手法的確非常精明,小心又謹慎,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楊文彬深知,這一次他們遇到了一個十分棘手的對手。
會是那個人嗎?一旦頭腦中浮現出那個人的模樣,楊文彬從頭到腳都開始興奮起來。會是夏白彥嗎?
“好冷啊,這個天氣。”就在楊文彬想案子想得出神的時候,他忽然聽到旁邊傳來聲音。楊文彬轉過頭,發現和他搭話的人正是今晚說坐在李鴻吳磊對面的那個目擊警察。楊文彬放慢了腳步和那名警察并肩行走。
“是啊,前兩天就立冬了吧,該換毛衣了。”楊文彬也就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怎么這么晚才下班嗎?我看別的警察都走的差不多了。”
那警察笑了一下說道:“沒辦法嘛,誰叫我是目擊證人呢?總是要有點手續之類的麻煩東西嘛。楊醫師呢?”
“我哪次被叫到警局來不是干活的?看看尸體,查查案子,這些事情做著做著就很晚了。”
“這樣啊,楊醫師可真是不容易。”警察笑著問道,“那尸體有檢查出什么嗎?”
“什么?”顯然是沒有想到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楊文彬一愣。
“檢查尸體的時候,楊醫師不會正好發現尸體的嘴里有一張小紙條吧?”那個警察仍然笑瞇瞇地問道。
楊文彬頭皮一炸,立刻停住了腳步:“什……你怎么!你不是警察,你是什么人!”
“哎呀,別緊張嘛,楊醫師,你不認識我啦?”那“警察”忽然換上了女人的聲音,緊接著他伸出手,沿著發際線完整地扯下了一張半透明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
楊文彬吃了一驚,那面具下的臉,不是罌粟那個女人還能是誰?
“你——是你殺了吳磊?”
“楊醫師,別激動。”罌粟一邊笑著將頭發整理好,一邊掏出一面小鏡子給自己涂上了口紅,一副不緊不慢的架勢,“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地聊一聊怎么樣?”
楊文彬現在坐在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咖啡廳里,對面坐著罌粟,整個空間里的氣氛都讓楊文彬十分坐立不安。店里除了他們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位服務員倚在柜臺后面擦著玻璃杯,眼神十分不善,看來也是罌粟那邊的人。
看來他是插翅難飛了。
“楊醫師,別緊張。”罌粟將身上的警服外套脫下來,輕輕搭在椅子背上。纖長的手指端起了咖啡壺,咖啡以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在了陶瓷杯中。罌粟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一邊將那杯咖啡推了過去。
“我長得有那么嚇人嗎?喏,嘗嘗,這家的咖啡特別香。”
楊文彬抬起頭,正對上罌粟滿是笑意的雙眼,那模樣就仿佛她只是一個和男朋友約會的普通女生,而不是完美殺人以后又易容成警察的兇手。
“你長得是不嚇人,可你做的事情太嚇人了。”楊文彬面無表情地說道,端起那杯咖啡沒有喝掉,只是盯著水面上倒影出的自己的臉。
“放下吧,咖啡里絕對不會有毒的。”罌粟端起自己的咖啡優雅地吹了吹氣,又輕輕地抿了一口,“就算我現在說兇手不是我,你也不會相信吧。但是我發誓,我易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傳遞信息給你而已。”
楊文彬冷哼了一聲:“那你應該慶幸是那個叫吳磊的警察拿了小鴻的面包,因為如果你真的殺了李鴻,我可就不會在意什么信息不信息了,我會直接殺掉你,罌粟。”
“這可真是受寵若驚呢,連槍都不會拿的楊醫師居然揚言要殺掉我啊。”罌粟抿唇一笑。
“你!”楊文彬聽出罌粟語氣里的嘲諷,一拍桌子就站起了身。
“好啦好啦,楊醫師,你可別誤會,我不是你的敵人,所以坐下來好好喝杯咖啡吧。”罌粟擺了擺手,示意楊文彬坐下,“難道你對我給你留言的信息一點興趣都沒有嗎?”
自己的心思被一語道破,楊文彬只好坐了下來:“你說。”
“我以這種方式留言給你,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也在懷疑身邊的人。果然如我所想,你并沒有將收到信息的事情告訴嚴君黎或者李鴻。”
“別把我想得和你一樣。”楊文彬冷冷地打斷道,“我不告訴他們不過是因為我不能在不清楚的情況下把他們卷入可能的風險。”
“隨便你怎么說吧,反正啊,像你這樣的男人最喜歡給自己找臺階下了。”罌粟也不生氣,只是端著咖啡又抿了一口,“但是你不能否認,至少在內鬼這一點上,你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吧?”
這一次楊文彬沉默了,沒有說話。
“即使石立澤曾經是警察,也是隨便誰都能開除的片警,他怎么會有能力拿到那么秘密的名單的呢?死去的那幾名一氧化碳中毒的毒販都是骷髏手下的骨干成員,身份都隱藏得非常深,知道其身份的不過幾人而已,不論哪個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他這樣的角色發現的。更不要說潛入警局,用難以置信的手法殺死吳磊又全身而退。”看到楊文彬驚訝的眼神,罌粟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對,信不信由你,吳磊并不是我殺的。我只不過是潛入進警局調查線索,順便通過尸體給你傳個話而已,真正的兇手是誰,我是一無所知。”
楊文彬瞇起了眼睛,從上到下的打量著這個女人,半晌才說道:“好,就算我信你。但你是骷髏的人,又憑什么要求我跟你們一起同仇敵愾?”
女子嫣然一笑:“我是不是骷髏的人,或者說現在這種情況,立場還有那么重要嗎?楊醫師,你只需要知道兩點,第一,我們所懷疑的點是一樣的,那就是我們身邊有內鬼。第二,假如你現在起身走出這家咖啡廳,立刻就會被對面樓頂的狙擊手射殺。”
楊文彬冷笑道:“威逼加利誘嗎?”
“話不要說得那么難聽嘛。”罌粟端起咖啡壺,把楊文彬的杯子滿上,“現在的這種時候,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應該更加同仇敵愾。”
楊文彬深吸了口氣,問道:“好吧,但是容我先問個問題。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身上有種特別的魅力吧。”罌粟淺笑道,“你的眼睛不像別的人,很干凈,有這么一雙眼睛的人是做不來內鬼的。誰知道呢,就當是女人的直覺吧。”
“好吧。”楊文彬把胳膊放到桌子上,雙手相扣撐住了下巴,看向罌粟的眼神也認真了幾分,“關于內鬼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假設對象,懷疑的依據也在我手上。”罌粟說道,“不過在我說出來之前,我還是想要聽聽楊醫師你的看法。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一定也在心里有這樣一個角色。”
“……”楊文彬卻有些猶豫,“有,是有一個,但是……”
“放心吧,這里安全得很。絕對沒有什么監聽器或者攝像頭的,不放心的話你可以親自搜查一遍。”罌粟向柜臺那邊努努嘴,“那邊的小哥嘴巴也很嚴實,不管你說什么,都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在我們對話結束之后就殺了他。”
柜臺后面的小哥手一抖,險些把杯子摔掉地上。
楊文彬看了看柜臺小哥,搖了搖頭:“不,還是不用了。反正只是猜測,告訴你也無妨,我也沒有任何證據……”
罌粟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楊文彬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懷疑……嚴君黎。”
這一下,罌粟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身體靠在了椅背上:“看來,我們想到一起去了呢。嚴君黎這個大隊長做得也真是失敗,居然遭到了最信任的人的懷疑呢。”
“你別誤會。”楊文彬冷冷地說道,“我的懷疑只是根據他最近可疑的行動判斷的,還根本沒有證據。如果可能,我會找一切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因為我覺得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還是相信他的。”
“你在找證據對吧?”罌粟不緊不慢,從自己隨身挎包中拿出一張紙來,從餐桌上推了過去,“正好,你有懷疑,我這里有證據。”
“證據?”楊文彬驚訝道,“怎么可能,你能有什么——”
“哎呀,醫生,別著急著否認。”罌粟努了努嘴,“你先看一看這份名單上都有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