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隱宮】

不知過了多久，趙沒才從斷續的痛感中緩過神來。她咬著布角，把火石磕了三次才生起火堆，顫著手將草木灰化成細粉，再一次敷在下腹那處仍在滲血的傷口上。火光映著她的臉，慘白得仿佛也被削去了一層皮。

身上的痛仍像蛇一樣纏著她，稍一放松就咬上一口。她用盡全身力氣將灰壓進傷口，傷口劇烈收縮，趙沒差點忍不住想喊出來。可這里是隱宮，是最底層的地方，喊出來也只會換來更多的不幸。

好歹敷好了傷口，趙沒蜷縮在墻角，額角冷汗直冒，喉嚨里干得像被火灼過。身體還是陌生的，哪怕她已經知道“她”成了男人，但每一寸皮膚都像不屬于自己似的。

“還需要止疼藥才行……”她喃喃低語，聲音被風一吹就散了。可這種地方，連活著都是問題，哪還奢求什么藥？

這時，門上那塊方形的小投物口“咚”地一響，外面一個沙啞的聲音笑著喊：“小兄弟。”

趙沒立刻提起褲子，抬頭怒喝：“你看別人脫褲子做什么！”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子，身材瘦長，背著藥箱，穿著粗布，額頭橫著幾道皺紋，像是個走慣了宮墻暗巷的游醫。他瞇著眼笑：“這位小兄弟是才凈的身吧？別緊張，我見得多了。”

趙沒瞪著他，整個人還沒從戒備中下來，一時之間還是無法適應這個身體，聲音硬得像一把破劍：“你是誰？來干什么？我這兒沒什么好偷的。”

“你就是這里最值錢的。”那人指了指她，笑得不懷好意。

趙沒向后縮了縮，死死地捂著衣擺：“你搞錯了吧，我都被削了，連人類的標準配置都沒有了，值什么錢？！”

他仍舊慢條斯理地靠近：“我是大王身邊的侍醫，夏無且。路過見你用草木灰敷傷，手法倒是嫻熟，想來是有些底子。隱宮之人不是去修甬道，就是做死工，你這樣下去，撐不過七日。”

“況且，你現在疼痛難止，這里又無藥可用。”

趙沒臉色發白，他說的每一句都像刀，一刀刀戳進心口。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處境，而是沒準備好面對。她撐了太久，久到好像自己本來就是個冷靜的人。但事實上，她早就快崩了。

“你知曉我為何來此？”夏無且忽地一頓，語氣轉冷：“新一批凈身的送入隱宮，已經死了好幾個。大王讓我來看是否是疫病，若救不了……也好一把火燒了。”

趙沒臉色一白。她之前沒有玩過這類的游戲，也不知自己該她從沒想過自己游戲里的開局會以“被當做處理對象”展開。她腦海里快速演算出自己如何死去：疼死、餓死、累死、被火燒死……每一種都不體面。

寫論文痛苦，可是身體傷害也很痛苦……

此時——

【現實·宿舍】

“她該不會真的第一個進去了吧？”謝蓁坐在椅子上，手指在吳祈電腦邊敲著，系統顯示依舊停留在“用戶綁定”界面。

二人見李二趴在桌邊，已然沒了意識。

海三靠在椅背上，輕聲道：“或許是不能三個人同時進吧，主要我內測的時候也只有我一個人，沒事的，我們愿望都輸入了，剛剛也顯示綁定成功了，或許過一會兒我們就進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終端沒有異常提示，意識接口也沒有斷開。她們都不知道，趙沒現在在里面——生不如死。

【游戲·隱宮】

趙沒捂著小腹靠著墻喘氣，痛得眼角一陣陣發黑。夏無且從懷中掏出兩個瓷瓶放到她面前：“上好的止痛藥。要跟我走嗎？”

趙沒沒說話，只是看著那兩只瓶子，鼻子發酸。她接過其中一只，打開一聞，腦海里自動浮出藥效條目——系統技能提示：天然止痛，副作用小，極易吸收。

她知道沒毒。也知道，錯過這人，就真的沒得選了。

“……幫我吧。”趙沒低聲說。

夏無且點頭，從藥箱中又取出一瓶傷藥：“涂完跟我走，我帶你看看這宮里最糟糕的地方。”

趙沒勉強收拾完自己，跟在他身后穿過層層偏殿。走過的路越黑，風越冷，蠟燭越來越稀疏。趙沒的心也越發沉重。她想問很多話，但一句都問不出口。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勇敢只能撐到這一刻。

“我叫夏無且，”前方的人忽然回頭道，“名字你記著就好。雖醫術平平，但保你一命不難。”

趙沒愣住。這個名字，她在課本里、影視劇里，似乎聽過。可現在想不起來了。

終于，他們走進了一座陰暗潮濕的大殿。趙沒差點被惡臭熏得跌倒。

殿內草堆上，躺著三四具半死不活的身體，渾身腐爛，蟲蟻亂爬。趙沒強忍惡心，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們是凈身失敗后被扔進來的，也有些是外頭的乞丐。”夏無且蹲下檢查第一人，又取出藥瓶遞給趙沒：“喂他們一口，看看還有沒有反應。”

趙沒的手抖得像篩子，但還是照做了。她蹲下身，將藥丸一點點塞入右邊第一個人的口中。藥丸下去，那人一動不動。

她幾乎崩潰。

但慶幸的是，那藥喝下去似乎見效很快，自己沒有那么痛了，不知道是不是游戲的緣故。

“我都忘了你還在。”夏無且突然道，從藥箱中取出幾味草藥扔進火堆。臭味瞬間被清理干凈，趙沒這才勉強恢復呼吸。

“這……蒼術和皂角？”她低聲問。

夏無且一挑眉，嘿嘿一笑：“你懂得不少。”

趙沒卻笑不出來。她咬著牙喂完最后一個人，正欲起身，卻發現——

她的衣角被死死拽住。

趙沒大叫一聲，撲倒在地，下腹再度傳來劇痛。拽住她的人是地上那最沉寂的一位，他緩緩抬起頭，面容由于臟亂以及沒有一絲光的環境看不清楚，那人嘴唇干裂，聲音低啞：“救……救我……”

夏無且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將藥箱推到趙沒面前：“你的機會來了。救他，你活；救不了，你們一起死。”

趙沒怔住，低頭看著眼前這個還沒死透的人，又看了看自己血跡未干的手。她終于明白——

這不是誰要救她，而是這個世界在逼她先學會救人。

這個游戲在推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