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常常會傻傻地認為元旦才是真正的新年,因為到了那一天,家里所有的日歷都會換成新的。但令人疑惑的是,隨后到來的農歷新年卻又張燈結彩,大家吃餃子穿新衣,盡情慶祝,似乎這才是真正的新年。大人們向我解釋一番,我當時似懂非懂,但心里卻固執地認為,元旦才是真正的新年,而農歷新年的名字應該叫做春節。
轉眼間,明天就是元旦了,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就這樣悄悄到來了。早上臨出門前,小青不肯讓我開車去上班,理由是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會有大風降溫,甚至可能下雪。我當時不以為然,心想這地方本就下雪不多,加上此時外面陽光明媚,又怎么會突然下起雪來了呢?不過我知她是一片好意,最終還是乖乖順從,改乘地鐵上班去了。臨出發前,她囑咐我晚上早點回來,還順手塞了一把雨傘到我手里。
由于明天就要放假,今天的辦公室里已經冷清了不少,很多人已經休假到處去玩了,而我也打算放假后帶她一起到周邊走走看看。今天的工作不算多,閑暇之余,便看起來朋友們在各種社交媒體上發的文字。有的人在炫耀自己過往一年中取得的成就,有的人則在感嘆時光飛逝,并憧憬新的一年,還有人在哀嘆過去的一年自己一事無成。看了一會兒,似乎也沒什么新意,心想有這個時間感嘆傷懷,不如把握好此時此刻好好努力。可轉念一想,自己看他們的這些文字,又何嘗不是在感嘆傷懷呢?想到這里,自嘲一笑,又繼續專心工作去了。于是時光飛逝,轉眼間天色已漸晚,我忽然驚覺早上出門時答應小青要早點回家,趕忙將工作結束。起身時發現窗外烏云密布,天色反而有些發白,而亂晃的樹枝則證明此刻的風并不算小,我心里開始暗暗佩服她的高瞻遠矚,同時也感慨如今天氣預報的準確度。
我包好給她買的禮物,匆忙搭上了回家的地鐵。這地鐵仍舊是我們初遇的那一趟,車廂環境與幾年前并無太大差別,只是換乘的路線越來越多。如今心中不由一陣感嘆,若不是當年那趟突然出故障的列車,我也無緣與她相識,更不用說相知相戀了。想到這里,心中愈發思念起來,恨不得立刻能回到家里,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她。然而世事總是如此湊巧,忽然車廂中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列車又一次緊急剎停了。還好這次我坐在座位上,沒有重蹈當年的覆轍。等了許久,也不見列車重新啟動,如今再著急也是無用,只好耐著性子等待下去。
又過了似乎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列車終于緩緩出發了,可就在我松了一口氣之時,耳邊卻傳來了廣播聲,大意是地鐵線路出現了故障,列車將在到達下一站之時停止運行。我一聽傻眼了,下一站離我的目的地還有一站地,距離說近不近,也有三四公里。更糟糕的是,在查詢了公交線路之后,發現竟然沒有一趟能順利到家的,沒辦法,只好等出站后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出租車什么的,不過以我的經驗,相當多的人都要從這里出站,這附近少的可憐的出租車一定會被早早搶光的。不出所料,在出站之后發現出站口擠了不少人,而出租車則蹤影全無,加之此刻如天氣預報所言,風雪交加,乘坐地鐵的人們都被困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我看看外面的天氣,再看看不遠處的公交站,決定去碰碰運氣。結果一等十多分鐘竟是一趟公交車也沒有進站,雖然我知道這車平時的間隔就很久,但今天這時間真的是太離譜了。心中焦急,身上又冷的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決定從這兒直接走回家,也許走起來反而就不覺得冷了。
不過走了沒多久還是后悔了,寒風吹在臉上,比想象中還要冷得多,不過事已至此,退回去之后怕是不知何時才能回家,只好鼓起勇氣堅持走下去了。大約走到一半路時,一陣大風吹來,我手中老邁的雨傘經不起如此折騰,傘骨一下子斷了幾根,我索性收起了這不堪重任的雨傘,頂著風雪繼續前進。就在我頂風冒雪,步履蹣跚地行走時,突然手機鈴響,顯示是小青的來電。我接起來一聽,聽筒里傳來她關切的聲音:“你現在在路上嗎?我剛剛看到新聞說地鐵出故障了,你現在怎么樣?到哪里了?”我喘著粗氣對她大聲說:“沒關系,地鐵是出故障了,不過我已經快走到家了。”她一聽著急起來:“外面這么冷,你怎么能走那么遠啊?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接你。”我趕忙寬慰她:“沒事,你不用出來接,我很快就到家了。”她在電話中還在說些什么,但我卻聽不到了,因為我的手機這時電量耗盡,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擺設。我悻悻地裝好手機,繼續前進。
正當我感嘆今天的路為何如此遙遠之時,風雪卻突然小了下來,我驚呼:“老天有眼,天氣變好了!”只聽得耳旁哧的一聲輕笑,即使在這風雪中也是那么清晰。我轉頭看去,只見那個熟悉的臉龐就在我的身邊,而天氣也壓根沒有變好,只是因為有她為我打起來一把傘。我一陣驚喜,抹了抹濕漉漉的額頭,問她:“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不要來接我嗎?”她搖搖頭,說:“先別說話,現在這么冷,小心受涼。等回家再說。”我順從地閉上嘴巴,接過雨傘,摟緊她一起繼續未完的路途。
回到家里,洗漱完畢,我這才有機會問出我的疑問:“你怎么知道我會從這條路回家呢?你不怕走錯路找不到我嗎?”她回答的很干脆:“我猜的。回家的路就那么兩三條,多找找總能找到。”我有些佩服她的直覺,接著又問:“那你怎么看見我的?我感覺抬頭睜眼都有些困難,怎么對你沒什么影響?”她笑了起來:“找你還用瞪大眼看嗎?整條街上,只有一個傻子在頂著風雪走路,還不打傘。”我點點頭,承認她說的有道理,又問:“我不是跟你說不要來接的嗎?為什么還要出來?不怕感冒嗎?”這次,一向伶牙俐齒的她卻反常地沉默起來。我以為我說錯了什么話,剛想岔開話題,卻聽她開口道:“我有一個故事,你要聽嗎?”見我點頭,她便娓娓道來:
“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學校離家并不遠,所以我每天都是自己走路上下學。有一個冬天的夜里,也是像今天一樣風雪交加,我獨自走在街上,越走越害怕。周圍人影寥寥,耳旁北風咆哮,我頂著風努力向前走,卻感到寸步難行。我那時特別難過,特別害怕,想要哭卻又不敢哭,想要有人陪著,但周圍除了我的影子再無其他人。我費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才慢慢走回了家,卻見爸爸媽媽他們正在暖和的房間里看著電視,對我剛剛的遭遇并不是太在意。我當時很生氣也很難過,就大哭大鬧了一場。后來回想,也許父母他們真的是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天氣,所以我也并不怪他們,只是我從那時就暗暗下了決心,如果我的親人遭遇類似的境地,我一定不會讓他一個人獨自面對。所以,你明白了嗎?”
我用力點點頭,對她說:“我也會永遠陪著你,不論風雨。”她聽后溫柔地一笑,不再說話。無言良久,我才突然想到了還有事要說,此時看向她,卻見她也是一副同樣的表情,于是我們異口同聲說道:“哎呀,差點忘了,還有禮物要送你。”說罷都是一愣,接著相對莞爾。我接著說:“咱們就不搞女士優先那套了,我先拿禮物給你。”我跑去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包裝好的禮物,查看了一下沒有損壞,這才遞給她。她接過來,看著長條形的盒子,好奇的問:“這次又是一支筆嗎?”我連忙否認,見她舒了一口氣,說道:“如果再是筆的話,我怕是能用到下輩子去了。”我尷尬地撓撓頭,不知說什么好。還好她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拆開了盒子,接著臉上籠罩起了一片欣喜的光芒,只聽她說:“這串珍珠項鏈太漂亮了,是我特別喜歡的款式。我記得我在商店里見到過這款。”我點點頭:“對,咱們之前一起看過,你當時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讓你試戴你也不肯,我就干脆買了下來。”她俏臉微紅,接過項鏈戴上,接著斜眼看了我一下,嗔道:“你不也是這樣?這個模型你不也看了很久不肯買?“說著拿出了送給我的禮物,確實是我看了又看卻舍不得買的一款跑車模型。我嘿嘿傻笑,對她說:”謝謝老婆。“她輕輕在我頭上一敲:”不許瞎喊。這會兒不早了,來一起看跨年晚會吧。“也許是回家的路上耗費了不少精力,看著看著,我竟然靠著她的肩頭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突然眼前又是一陣光亮,我不情愿的睜開眼睛,卻見小青雙手叉腰站在我房間里,笑吟吟地說:”大懶蟲,快起床,太陽曬屁股了。“我勉強睜開眼睛,不滿道:”大小姐,不是說了不要這么喊人起床嗎?怪嚇人的。“她杏眼一瞪:”不這么喊你你就睡到中午去了,難道要我掀被子嗎?“我眼珠一轉,做出一副憊懶摸樣,故技重施道:”你掀吧,我可沒穿衣服。“不料身上一輕,被子竟被她掀在一旁,我嚇得大叫,卻聽她不屑地說:”你少詐我,昨晚上可是我把你拖到床上的,沉死了。“我訕笑著起來洗漱,卻冷不丁看到書桌上有一把我從來沒見過的扇子,便徑直取了來看,只見扇子上畫的是一幅初春時節的風景,楊柳新芽,冰雪融化,萬物生長,花開枝丫。畫旁還用小字寫了一首詞:
落雪幽幽,薄暮沉沉,芳草萋萋人家。
青石橋邊,一聲嗟嘆喑啞。
云倦雪怠天懶,只影去、暮雪尋花。
驚飛鴻,應是比翼過客,弦斷無話。
楊柳依依,遠水粼粼,落英紛紛入畫。
素手輕拂,老樹才發新芽。
墨盡扇收燈殘,嘆往昔、從來牽掛。
聽君語,高山流水既遇,同擷芳華。
我看得入神,只聽她在一旁問:“你喜歡嗎?”我用力點點頭,她接著說:“喜歡的話,我把它送給你。”我欣喜不已,珍而重之地收起來,拉起她的手,對她認真地說:“大小姐,不論以后經歷多少風雪,我都要和你一起,今生今世,白首不離。”她則輕輕地回答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