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早讀總是過得十分有規律，大體上就是前半段過得很漫長很漫長，而后半段仿佛一眨眼就過去，充滿了夢幻感和穿越感。這種規律的證明是一下早讀，就會有同學在班里問“哎，這節早讀任務是什么”“老師上早讀說啥了”“完了，我還沒背過，咋辦咋辦”，然后就會有一堆同學附和。就這樣于是在下早讀的五分鐘內必有一次小小的“地震”，幾乎等于常識。

讓我們按七點五十分下早讀算，在七點四十五分時“閻王”就已經離開了教室，去辦公室喝喝茶、準備準備上課需要用的材料了。“閻王”一走，就有班里幾個愛熱鬧的同學捉對攀談了起來，在和諧的讀書聲中摻進幾個多少有些不和諧的聲音。

此端一開，影響必然是不斷擴大，不必等到五十分下早讀，班里就至少有一半的同學捉對聊了起來，話題從昨天去哪兒哪兒吃飯遇到了某某到拜占庭帝國是怎么逐步從內部腐化消亡的，從學校某老師的八卦到銀河系外哪個星系最可能有生命存在，可謂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如果有幸能收集到足夠的資料，每個學校出版幾本厚厚的《校園問答考》倒是綽綽有余。

但是我們的主角與此無關，準確來說，學生時代的一切“經驗總結”仿佛在他身上都不適用。他還伏在課桌上在他的語文課本上寫寫畫畫，一切的喧鬧從來打斷不了他手頭的工作，至于原因，可能是孤獨。

就在這時，晏汶把腦袋湊了過去，監察了十幾秒秦和正在進行的工作。但由于秦和的整個身體都伏在課桌上，他的衣袖和身體把課本擋得嚴嚴實實，所以最終是什么都沒看到。于是她出聲詢問秦和：

“秦和同學，還沒忙完嗎？你的書我先放你桌上了。”

晏汶伸出手，把那本《楚辭》放在了秦和課桌的桌角處。這時秦和剛要抬起頭答話，卻發現少女那纖細晶瑩的手指從空中襲來，便又連忙低下頭去，卻不想低頭太猛，直接撞在了課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教室安靜了一小會兒，轉而又喧鬧了起來。

等秦和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額頭已然泛紅，似乎這一下撞的不輕。

晏汶不自覺想用手去觸摸一下秦和的額頭，但又想起秦和那“過激”的舉動，便又把本已抬起的手縮了回去，輕聲說道：“秦和同學，疼嗎？對不起。”說著說著她低下了頭。

秦和顯然對這種情況有點不知所措，只好憨憨地笑了笑，“我沒事。”笑完之后突然發覺自己的行為好像有些傻，于是便找了些話題進行補救，“話說同學你是剛轉來的吧……”

晏汶抬起頭來，用兩個閃亮的眸子盯著秦和，這又使秦和開始不知所措了。他回避著晏汶的目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晏汶雙手環抱，當作枕頭趴在課桌上，扭頭由低向高看向秦和，然后說：“對，我是剛轉過來的。我其實也算是本地人啦，父母在其他城市務工，然后從小時候起，我就跟著爸爸媽媽在那里讀書。今年由于一些原因，就回來了。”她的目光追隨著秦和泛紅的額頭，像是還在為這件事而愧疚，甚至說里面還包含了一些心疼的意味。

秦和的目光在半空中一個較高的地方停留了良久良久，然后也不看向晏汶，說：“那你在外面上學的時候，會想家嗎？”

晏汶笑出聲，她的笑聲像是一個歡快的精靈，“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帶我去那座城市了，我的父母、我的老師、我的同學、我的朋友都在那里，對我來說，那里就是家鄉，我有什么可以想家的呢。”

秦和沉吟了一會，隨后說道：“那你會想念你原來的那個地方嗎？”他的眼中似乎起了霧，灰蒙蒙的，讓人望不清他在想著什么。

晏汶又笑了起來，但這次她回絕了這個問題，她把頭埋在了臂彎之中，“昨天坐了十一個小時多的火車，沒睡太好，我先小瞇一會。老師來了的話，記得叫醒我哦，秦和同學。”

在她埋頭小憩的瞬間，秦和也正巧從愣神中走了出來。不知怎么，這個女孩讓他想起了寶箏的銀徽，銀徽中的某個徽字，那個徽字像是一只秋天的大雁，從一行行霜樹上空孤單地掠過。他甩了甩頭，像是把這個念頭甩走，這真是個奇怪的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