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好,我給姑娘洗頭吧!”荷香聽說要洗頭,趕緊從山石上跳下來,嚷著也要洗。
周嬤嬤戳著她的額頭道:“你就扎堆兒湊熱鬧吧,咱們屋里的洗發精姑娘一個還夠不著呢,哪就輪到你了!”
“我就是要洗嘛,頭皮癢癢的,最近都長頭屑了呢,姑娘疼我,把你的洗發精漚一小團給我就夠了!”荷香扭著屁股撒著嬌。
岫煙拿起洗發精的瓶子一看,確實不多了,岫煙想到有一次路過木香榭時看到一個皂角樹,上面結滿了皂角,于是道:“木香榭一帶有棵皂角樹,你去摘一些回來,咱們日后就不愁沒有洗發的了!”
“嗯!”荷香飛跑出去,來到皂角樹下,果然見到好多皂角,于是她三兩下爬上樹,摘了皂角直接拿衣服兜了,正想下來時,只聽見樹下傳來急切的敲柺聲:“殺千刀的,還不給我停下來!”
荷香伸著頭朝樹下望去,只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婆子在那里心急如焚的敲著柺。
荷香天真的問道:“老媽媽,怎么了?”
“你先下來!”荷香三兩下就爬了下來,那老婆子拽著荷香的衣角道:“怎么了?我倒想問問你在干嘛?”
“摘皂角啊,咱姑娘要洗頭!”
“你以為這是你家的嗎?想摘就摘!”
“怎么,不能摘?”
“當然不能,這園子里一花一草一木,包括一根破荷葉梗子都是有用處的!這些皂角是我故意留著要孝敬姑娘們的,豈容你私自摘了去,怎么,你家姑娘沒有洗發的了,指派著你到我這木香榭一帶來偷!”
“什么偷不偷的,說得多難聽,我不要了就是了!”于是荷香一股腦的把皂角倒在了地上,撒腿子就跑了。
那老婆子氣得暴跳:“糟賤東西的小蹄子,我不信雷不劈你!”那老婆子蹲在地上心疼著她的皂角,“還沒熟透呢,就被這個挨千刀的小蹄子摘了!”
這時,寶玉走了過來,遠遠的看見那小丫頭從這邊跑了,又見這邊地上散著一堆剛摘下來的皂角就問那老婆子怎么回事。
那老婆子見是寶二爺,趕緊爬起來回道:“是邢姑娘的丫頭指了她的小丫頭來摘皂角!”
“那又怎樣,難道什不能摘嗎?”
“二爺不知,三姑娘理家那會兒,把這木香榭一帶包給了我!”
“三妹妹也真是的,好好的園子竟弄出這么多約束來,什么好東西,她既然已經摘了,你何不送了她,留著也是白爛了,倒更不合你們的初衷!”
“二爺教訓得是,我這就親自送了去!”
“你也不必親去了,給我吧,我給她們捎帶過去!”寶玉包了那皂角,順便扯了些芝麻葉朝迎春的紫菱洲走去。
“寶二爺來看咱們二姑娘嗎?”迎春的丫頭繡橘道。
“二姐姐在干嘛?”
“二姑娘正歪在床上看書呢!”
“我去看看!”于是寶玉來到迎春的房間,只見她靠在一個大迎枕上,手里拿著一本書!
“二姐姐在看什么書呢?”
迎春見寶玉來了,放下書本,站起身子:“閑著無聊,隨便看看,二弟怎么來了!”
“我也是閑得無聊,到處轉轉,不想就走到了二姐姐這里!”寶玉拿起迎春放下的那本書,“太上感應錄!”寶玉拿眼睛看了迎春一眼,“姐姐什么時候也道法起來了!”
迎春道:“隨便看看罷了!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
“皂角和芝麻葉,聽說邢姐姐住在二姐姐處,我順道去看看她!”于是寶玉轉過后角門,來到岫煙的住處。
只聽見岫煙的小丫頭正在向岫煙抱怨那老婆子不讓她摘皂角的事。岫煙不但不生氣,反而道:“她也是盡忠職守罷了,怨不得她!”
“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園子里添了這層規矩!”
“都是三姐姐鬧的,為了節約點頭油香燭錢竟把這園子的花草樹木都包給了那些老婆子,現在那些老婆子像防賊似的,防著咱們,硬是連一枝花兒,一個果子也不能摘,整出多少沒意思來!姑娘們年輕,誰不愛那花兒朵兒,逛園子時隨手摘一兩朵也是常事,偏偏要那些老貨管著,一年又能節約多少開支!”岫煙見寶二爺來了,親自上前迎接。
寶玉見岫煙披散著頭發,只穿著一件橫紋連襟裙,薄薄的一層,松松的系著,露出里面蓮青的小衣的一角,那小衣上繡著一枝荷葉,衣口處鑲著一層銀線繡的邊,忍不住贊道:“姐姐這身打扮真好看!”
岫煙把領口擾了擾道:“正預備洗頭呢,唐突了二爺!”
“那正好,我這里有現成的皂角和芝麻葉,姐姐拿去用吧!”
岫煙望望荷香,荷香聳肩搖頭表示不知怎么回事。
周嬤嬤道:“既然二爺一番好意,姑娘就只管用了!”周嬤嬤從寶玉手中接過皂角和芝麻葉。
岫煙吩咐道:“荷香,搬根凳子出來給寶二爺坐!”
荷香跑進去就搬了根凳子出來,寶玉坐著,一邊看岫煙洗頭,一邊打量這院子道:“這院子雖然小了點,不過住著倒清靜!而且這棵大榆樹甚好!冬天遮風,夏天遮陽!”寶玉拍著樹干自言自語。
岫煙洗完頭就坐在太陽底下曬頭發,也不怎么理會他,他也總是能自娛自樂,一會兒說榆樹好,一會兒說那山石妙的。
不知不覺飯點就到了,岫煙問道:“二爺中午要在這里用飯嗎?”
寶玉倒不推辭,于是岫煙打發荷香到后廚房去傳話說,叫把寶二爺的飯送到邢姑娘處。
廚房的聽說寶二爺要在邢姑娘處吃飯,把岫煙的飯菜也做了調整,岫煙也不理會后廚這些婆娘的把戲,像往常一樣吃她自己的飯,只是有寶二爺坐在對面,她總覺得有點尷尬,寶玉也不怎么吃飯,而是一直盯著她看,要不是她了解他,她還真要把他當成登徒浪子,好色之徒來看待。
“姐姐怎么長得這樣好看!”寶玉道。
岫煙雖然知道他只是純粹的欣賞,可畢竟一個男人當著自己的面說自己好看,岫煙還是臉紅了,她把頭發往耳后擾了擾道:“二爺別混說,小心林姑娘聽了去!”
“林姑娘才不計較這些呢?”寶玉自信滿滿道。
“那寶姑娘呢!”
“姐姐越扯越遠了,寶姐姐又干我何事!”
岫煙聽到這里心里一驚,心想,寶二爺憐憫世間所有女子,卻似乎對寶姑娘一人鐵石心腸。
她看了寶玉一眼,低頭不再說話了,心想人性都是復雜的,也許周嬤嬤說的也不全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