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便是薛蟠與香菱的好日子。
那日,只見香菱穿著洋紅色桃花桃枝的喜服出現在眾人面前,也未蓋蓋頭,含羞帶怯的站在那里任眾人觀看,惶惶的眼眸中似乎閃著一絲淚花,而薛蟠早已喝得爛醉如泥。
眾人叫道:“瞧瞧,這小姨娘感動得要哭了呢!”。
岫煙想這娶妻和納妾果然是有等級區別的啊!
開臉,原來就是這么個說法啊!鳴鑼響鼓擺酒吃飯,親戚朋友都在場,再把姨娘拉出來轉轉,讓大家都認識了,也就開臉了,這在姨娘們來說就是無上榮幸。
可是岫煙怎么認為這樣的榮幸帶著一絲侮辱的味道呢?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新娘子不都應該是含羞帶怯的嗎?怎么能這樣拋頭露面的讓眾人欣賞。
也許在眾人眼里姨娘就是靠美色惑主,她們都是卑賊的,所以她們不配擁有正妻的婚禮,也不配擁有紅蓋頭。
岫煙坐在角落里,緊緊的擰著手上的汗巾子,明明是別人在納妾,而她總有一種身臨其鏡的錯覺,白晰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兒。
香菱惶惶的眼神四處瞟著,薛姨媽,寶釵都在忙著招呼客人,薛蟠又喝得爛醉,根本都沒人理會她,她一個人站在那里任人評頭論足的,再沒心沒肺的人也能感覺到尷尬。
香菱見岫煙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就朝她奔了過去。
隨著她的到來,引來了一串人的目光,只見那些男人交頭接耳,對著她倆評頭論足,那狎昵的笑聲和奸邪的目光不時的傳來,好像她倆就是兩只待宰的羔羊。
香菱的臉更紅了,她朝岫煙身邊靠了靠,抓緊岫煙的胳膊顫抖道:“姐姐,我怕!”
“別怕!”岫煙簡短的兩個字卻包含了許多勇氣,她扯下旁邊的牡丹花枝隱隱擋住了兩人的臉。
“瞧,這小娘子!”岫煙的舉動引起了臨近男子的騷動,他們對她品頭論足得更厲害了。
“走!”岫煙毅然拉起香菱就往屋里走。
“姐姐,我不能走的!”香菱雙手拖住岫煙的胳膊,眼中閃爍著為難的光茫。
岫煙心想,這些男人也不過是嘴上過癮罷了,有薛家人在場,他們也不能拿她們怎么樣,重新坐回位置上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
“喲,這小娘子的眼神還挺犀利的,我喜歡!”一賊眉鼠眼的精瘦男子撫著幾根鼠須,眼神賊亮賊亮的。
岫煙雙手抓著桌緣,好想發作,香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搖著頭輕聲道:“他們都是薛家生意上的朋友,姐姐不可沖動!”
岫煙只好壓抑住心中怒火,只是她的眉頭越皺越深,心想薛家這是在利用香菱的喜事順便招攬生意嗎?岫煙愣愣的望著香菱,覺得她好可憐!
香菱微笑著給岫煙斟上一杯酒,語氣平和道:“姐姐,這就是我的命!”
“為什么要認命,為什么不爭取?”岫煙的眼中顯出一股剛毅之氣。
“我一個弱女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從小便落在人販子手里,朝不保夕的,沒落入娼妓之流已經算幸運了,還有什么好爭取的!”
“你喜歡他嗎?”岫煙問道。
香菱苦笑著搖搖頭,要說喜歡,她只喜歡馮公子一人,只可惜他已經被薛蟠打死了。
“那你為什么還要嫁給他?”
“我已經是他的人了,我別無選擇!”香菱吶吶的說道,那聲音中暗含了無限悲涼。
岫煙怔怔的望著香菱,心想,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為什么很多時候我們都這樣的不由自主。
這時,門子朗聲道:“李公子,高公子來了!”
岫煙抬頭望去,只見一穿著靠色三鑲領袖紫蟒箭袖裝和一穿著月白海天蛟龍紋束金絲銀線寬腰帶男子緩緩的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串仆人,個個抱著人高的賀禮,那排場可不是一般的闊綽。
薛家什么時候結識了這等高貴之人,眾賓客都伸長了脖子。
寶釵施施然的迎上去見禮:“高公子,李公子!”
李牧看都不看寶釵一眼,徑直走到岫煙身邊,開門見山:“我最后問你一遍,你到底和不和我回去!”那眼神中帶著威逼。
岫煙知道她若是不和他走,他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她若跟他回去了,他最多也就是許她一個貴妾,可是她真的不想當他的妾,她倔強的昂著頭凝望著他。
“好了,我知道了!”他一撫?,轉身就走,走到高九身邊,沉聲道:“還愣著干什么,回啊!”似乎把對岫煙的憤怒全轉到了高九身上。
高九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張羅排場禮物,還沒和寶姑娘說上話,李牧就要走了,他心里恨恨的,他這就是赤裸裸的過河拆橋嘛!
高九心里又恨又癢,想上前和寶釵說話吧,人家好像沒有心情搭理他,這對冤家把場面搞得這樣尷尬,現下的氣氛好像也不適合談戀愛,高九無奈的喘了一口粗氣,一甩袍子,一跺腳就大步流星的追了出去,嘴里吶吶的抱怨:“真是的!又白白的錯過了好機會!”
寶釵望著高九明黃色的背影,一臉平靜。
李牧走后,岫煙身子一軟,坐在了凳子上。
晚飯時,房里的薛蟠捏起香菱的耳朵大聲罵道:“你這個小娘們今天當著眾人的面哭嘛哭啊,是你蟠大爺對你不好,還是你覺得給蟠大爺我做小委屈了你啊!”
薛姨媽見狀,筷子一拍,站起來罵道:“這狗崽子,喝了幾泡馬尿就又耍起橫來了,這女娃子落在他手里還不被他折磨死啊!”
薛姨媽抬腳想要沖進房去,但見那燈熄人靜,只隱隱傳來香菱的嚶嚀之聲和那薛大傻子的喘息之聲。
寶釵笑笑,上前一步復又拉回薛姨媽坐回原位上,勸道:“媽何必操那心,他兩個打打鬧鬧過后還不是該干嘛干嘛啊!”
岫煙把頭低得很低,在這種氣氛下吃飯,她是絕對吃不下的,只吃了兩口就說飽了要回去歇著了。
回到屋里岫煙又開始魂不守舍了,打開窗子,仰望著天上的月光,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可惜月圓人不圓。
她又朝李宅的方向望了望,那邊的高臺上立著一個孤寂的身影,一陣強烈的失落感襲擊了她,她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牧哥哥是那么高冷的一個人,可他已經屈尊降貴二次登門了,無論自己有什么樣的要求,她覺得,今天,她至少應該同意跟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