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煙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到底躺了多久,當(dāng)她醒來時,感覺自己的渾身都是僵硬的,聞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她終于記起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的喉頭哽咽了兩下,淚水立即迷蒙了雙眼,她的身子弓了弓,像蚯蚓般朝那團(tuán)鮮紅挪去,直到把小臉完全沉浸在那團(tuán)已經(jīng)干涸的血泊中。
那血比冰還寒,她卻用臉頰直接摩挲著它,眼淚鼻涕組成了一個迷蒙的世界,在重重幻影中,仿佛這團(tuán)血有了溫度,仿佛她的孩兒又重生了一般,她下意識的撫著平坦的小腹,心中喃喃的喚著,寶寶,外面的世界,太危險,快到媽媽的肚子里來。
喉頭像被一塊鉛堵著,鼻涕不停的往外流,怎么撫也撫不干凈,一切都是自欺欺人啊,失去的東西怎么可能回來,尤其是生命!
她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抬眼,對上墻上那把劍,一股怨靈瞬間附體,她弓起身子,眼中布滿噬血的恐怖,她顫顫的朝墻上那把短劍,踮起腳把它解下來,袖入袍中,沉著臉,沉著頭,滿臉絕決的朝門外走去,遇到上夜的人便問:“李牧,他在哪里?”
那眼神很可怕,那兩個上夜的婦人顫抖的指著那處高臺回答道:“大人在迎風(fēng)軒呢。”
岫煙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埋著頭,袖著那把短劍就朝迎風(fēng)軒走去。
兩婦人面色青白,一人指著岫煙被短劍頂起的袖袍問道:“夫人那袖里藏著什么?”
另一婦人貓著腰,擦了擦眼睛,大叫道:“不好了,夫人袖里藏著短劍,她是要刺殺大人!”
“啊,那還了得,那咱們還不快去阻止!”說完,兩婦人就跟著跑了上去。
來到迎風(fēng)軒,果見一白衣迎風(fēng)而立,岫煙叫道:“李牧,你還我孩兒!”
另一聲音同時響起:“大人小心!”
李牧在兩種叫喚聲中驚愕的回過頭來,只見岫煙整個身子已經(jīng)撲到了他面前,他怕她摔倒,張開兩只手捉住她的雙肩膀,胸前洞開,岫煙袖中的刀不偏不倚的刺入了他的胸膛。
李牧腦中一片轟鳴,他推開她,踉蹌著退到身后的桌子旁,單手撐著桌子,雙股顫顫,表情痛苦,最后轟然倒地,頭一歪,就沒醒來。
岫煙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她盯著手中帶血的刀張著嘴巴,不可置信的搖著頭,一邊搖頭,一邊后退,嘴里喃喃叫道:“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隔了好久,那兩個上夜的婦人才后知后覺的叫道:“夫人殺人了,夫人殺人了!”
頓時,迎風(fēng)軒上圍了很多人,岫煙身體一顫,似有怨靈離體,她眼中的腥紅也漸漸消褪,望著躺在血泊中的李牧,手一抖,短劍清脆落地,她想哭,卻終究沒有了眼淚,整個人如木偶一般呆立當(dāng)場。
那目睹殺人事件的兩婦人,見岫煙手上的短劍已經(jīng)脫手,對視一眼,兩個齊齊上陣,一人按著岫煙的肩膀,一人反剪著岫煙的雙手,叫囂道:“此婦人殺人了,咱們必須把她捆綁送官!”
而岫煙的靈魂已經(jīng)被抽離,整個人如傻子一般,被她們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
這一夜,牧園熱鬧非凡,衙役,醫(yī)者絡(luò)繹不絕,牧園被燈火照亮了,被吵鬧哭喊聲浸滅了。
雖然已經(jīng)入夜,可是尚書令大人被刺的消息還是如溫疫般傳遍了整個都城。
此時,北靜王正在洗手準(zhǔn)備就寢,卻聽見屋外一片吵嚷,他厭煩的皺了皺眉頭,把那凈手的帕子卷成一團(tuán),用力的擲在面盆中,面盆中漸起一股水花,他推開門,朝著門外大聲叫嚷道:“吵吵吵,吵什么吵,大半夜的還要不要人睡覺!”
眾丫鬟婆子迅速的結(jié)集成一排,低頭站好,誰也不敢吭聲。
北靜王的眉頭皺了皺,指著一個小丫鬟命令道:“你,出來!”
那扎著包子頭的小丫鬟低著頭,不確定的望了望左右。
“看什么看,就是你啦!”北靜王著實不耐煩了。”
那小丫頭身子一顫,站了出來,隨即腰板挺得筆直,北靜王被她這動作逗樂了,撫著手背,呵呵笑道:“說吧,發(fā)生什么事了,這大半夜的還在交頭結(jié)耳吵吵嚷嚷!”他笑得很燦爛,就如鄰家的大哥哥一般。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發(fā)怒時就是一只虎,笑時就是一只貓。
在他那春風(fēng)和煦的笑容的籠罩下,那小丫鬟忘卻了什么叫笑面虎,她激動中帶著顫音說道:“王爺還不知吧,鐵面閻王,尚書令大人今天晚上在府中遇刺了呢!”
北靜王的臉?biāo)查g愕然,他半張著嘴道:“你個小小的丫鬟也知道鐵面閻王的綽號!”
原來,他不是為李牧遇刺的事感到愕然,而是為人家的名頭太響,心生嫉妒。
“尚書令風(fēng)姿綽約,鐵面無私,整個都城之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就連那三歲,”
小丫頭沉浸在對偶像的癡迷中不能自拔,一雙鋼鐵般的大手卻掐上了她的脖子,憤憤道:“你這個小丫頭膽子忒大了,居然當(dāng)著自家主子的面夸別的男人,我堂堂北靜王面勝潘安,武賽岳飛,文武雙全,風(fēng)流倜儻的知名人物,難道還不如那噬血狂魔?”
“王,王,王爺是很好,只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小丫我,早就對尚書令大人傾心已久,恕難再對王爺,王爺”
北靜王愕然的松開手,拳頭擋在嘴邊輕咳一聲,打斷了那小丫頭的話,尷尬中帶著威勢:“誰叫你對本王傾心了!”放低了聲音暗暗道,“我只是見不得你們一個個像蒼蠅撲肉一樣撲向他!他還沒我一半好呢!”這不是赤裸裸的忌妒嗎?
眾丫鬟婆子低頭淺笑。
她們的笑一個不落的落入了北靜王眼中,北靜王氣得當(dāng)眾拍碎了一根柱子,眾丫鬟婆子立即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了。
北靜王滿意的命令道:“給我更衣備馬,我倒要去看看他死了沒有!”。
三年前這個李牧進(jìn)都,不光搶了他都中第一美男的稱號,那些朝中權(quán)貴有一大半都趁附于他,北靜王就不明白了,這個鄉(xiāng)下來的白丁何德何能,居然一只手?jǐn)噭恿税脒吿欤愕媒裆弦共荒苊拢缟òl(fā)。
他恨得牙癢癢,早就想對付他了,奈何今上叫他耐住性子,這段時日,他只能忍著,除了在賈府與他正面交鋒一次,他和他簡直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可天知道,他早就憋得蛋疼了,兩虎遲早一斗。
今兒聽說李牧遇刺,他歡喜中夾著落寞,不確定他的生死,他終是睡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