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岄到的時候,婔?在庭院澆花。
兩人不是第一次照面,所以婔?只是抬眼睨了一眼,說道:“我種了一種不知名的花,是以我骨血相贈養護的。這花種子是在蠻荒扶蒼購入,聽聞他們那邊叫荼靡。
可這東西到了我們這邊,卻不一樣了。你看我種出來的事紅色骨朵。”
沈常岄細細端詳了片刻,只覺得好似在書中見過。
好在沈常岄記憶力不錯,她在腦海中復盤之前看的書,心神一定便道:“玫瑰花,清而不濁,和而不猛,柔肝醒胃,疏氣活血,宣通窒滯而絕無辛溫剛燥之弊,斷推氣分藥之中,最有捷效而最馴良,芳香諸品,殆無其匹”。
“玫瑰!真是好名字,沈小姐博學多才,秀外慧中。不如我再贈你一物,替你把家族之恥都平反了。不過你得替我做一件事,也算我兩自此兩清。”
沈常岄扶著其中一朵玫瑰花,卻故意讓那刺將自己指腹戳出血來。
她收回手指,看到那荊棘的刺把她的血吸入,只留下她手中傷口。
“不想兩清!但我可以替你做事。”沈常岄知道婔?異于常人,留著多少有些用處。
“這所宅子,鎮壓了不少亡靈,沈小姐是星宿宮的弟子,自然知曉怎么超度亡靈。”
聽到婔?這么說,沈常岄似乎有點后悔剛才的算計了。
“這所宅子我贈你,而沈家的事,應該與這里有些淵源,沈小姐不日就搬來住下,一試便知。”
“至于我,沈小姐不必擔心,往后你我應是不會相見了。”
婔?說完,好似真的要消散一般。
沈常岄確實不知這婔?為何幾次三番幫她,說是從她身上獲取報酬,但怎么看以往和現在都是自己獲利。
——
沈常岄欣然接受了婔?的所有贈予,同時對沈家之前遇到的一些事開始平反。
搬入梨園當晚,沈常岄便開始布陣施法。
不出所料,這所宅子里面果然出現了許多亡魂。
但隨著沈常岄探清虛實之后,才發現這些亡魂不是需要超度,而是應該魂飛魄散才對。
他們生前可算是十惡不赦,死后就應該歸于天地再不復生。
想到此處,沈常岄打算用噬魂法,將他們所有的魂魄驅散,于此間消散。
雖然這個做法,有失約婔媣,但她絕不允許這些十惡不赦之人,重生為人。
可沈常岄也是不知曉,婔媣所托,就是想讓她分清是非,因為婔媣知道,沈常岄自小雖在私宅中有所茍活,但她一心向正,她往后一定是上得朝堂的女子。
“神明臨世,汝愿有求,此間亡靈,皆為罪孽,入世遁地,皆不可取,因果輪回,同生同滅。”沈常岄念著咒語,畫著符咒,最后把所有的亡魂皆入硝煙。
她緩緩舒了一口氣,這下這梨園倒算是干凈了。
可她又細想,如此簡單的作法,為何婔媣不請道人,偏偏送她宅子,讓她作法。
沈常岄知曉這婔媣,在這暮城倒也有一段佳話,可后來人言可畏,她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世人眼中。
當世人漸漸遺忘,她卻成為飛花閣閣主,這事知曉的人甚少。
說起飛花閣,婔媣離開的話,飛花閣又是誰在當家。
想到這些,沈常岄便有些乏了,她找了個偏房,簡單整理了一下。
如今外面月色斑駁著樹蔭,在她床頭照拂,她便想著此景適合入睡。
——
沈常岄夢境:
南城下了一場大雪,讓平白蒙冤的人,更是雪上加霜。
有一女子伏地抽噎,聲音已經啞了,整個身體卻還在用力拔泣。她這種樣子,讓沈常岄很難沒有感同身受。
而且沈常岄覺得,此刻她好像入了那女子身體里。
她甚至能控制那女子不用如此悲傷,但她細細感知后,才知道這個女子正在經歷的,便是那藺氏家訓中的那起冤案。
原來這個女子就是媺郁。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知曉清楚后,沈常岄才覺得此生定是不負藺氏家訓。
她試著起身,卻發現這副身軀早已空空如也。
看樣子是幾日不吃不休,傷心過度消耗如此。
沈常岄想著,這般“出師未捷身先死”定是不妥。她翻了翻身上的銀兩,扶著地上支撐起身軀,打算出門買些吃的,讓這副身軀先活過來。
等她好不容易起身走到門前,卻聽聞隔壁抽泣的聲音,此刻沈常岄再次感受到了原生主人媺郁的悲愴。
她不知如何寬慰身體中的媺郁,更不知如何寬慰隔壁媺郁的母親。
兩位弱女子,偏偏在這個庇佑女子的世道中不得庇護。
同悲哭泣竟然是這種感覺,沈常岄覺得要是她再不振作些,定然是要再次毀了這次機會。
所以她定了定神,克制住了悲傷。
想著媺郁還有一位貴人,那便是蘇吾。蘇吾往后成為了大官,還為媺郁豎了神像,建造了廟宇。
想到此處,沈常岄來了些力氣,把一些交代給了珞珞,然后一人騎馬返回暮城。
——
兩日的路程,被沈常岄趕了一日,期間她和馬差點都死在了路上,好在她悉心照料那馬,自己也僅憑一己信念到此。
蘇吾見到媺郁的時候,心疼溢于言表。
但聽媺郁說起南城的事,他便又與她快馬加鞭趕去南城。一路上兩人并未休息,但蘇吾看得出,媺郁再這么折騰,她身子骨也熬不住。
到了南城的時候,二人卻看到南城門下,衙役押送著藺啟,司逆,司鎏三人游街。
沈常岄忽然悲從身體中翻滾而下,從馬背上跌落。
蘇吾見她這般模樣,嚇得趕緊跳下馬背,順勢去接她,卻還是晚一步。
好在沈常岄身體先著地,頭部并未受到很大的沖擊。
可僅僅是這樣子,她已經支離破碎,面色慘白形同死灰。
她喃喃道:“為何,還是改變不了。為何?他們不是犯人,為何要戴上木治,為何?這世道,這世道為何如此不公!”
她明明已經把眼淚早已哭干,卻還是能用身體沉悶來代替撕心裂肺。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必然讓他們全部都死!”這次不是媺郁的信念崩塌,而是來自沈常岄從心底涌出來的信念。她握緊了拳頭,身上的青筋突爆。
蘇吾并不能開口說出安慰她的話,因為眼前的一切就是黑白顛覆。但,不管媺郁要做什么,他都奉陪到底,他一直都會是她行走的信仰。
“振作起來,阿郁!世道不公,我就陪你抗爭,世道不仁,那我就同你撕碎它。”
“但同時,你我都要好好活著,答應我。”